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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武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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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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沱湖情思

不是2016年那场洪水,我怎会来此开阔的境地!

几年户外,见多了大山的逶迤,树木的葱茏,花草的葳蕤,突然来此“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的湖区。我压抑了许久的心也随之开放起来,其中的俗务杂念一股脑儿自动跑出,好一阵畅快,舒适!

清晨,百里长堤,蜿蜒曲折,伸向远方。我转动身子,欣赏四周美景。东方,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天空瞬间霞光万道,鲜艳夺目,地面上湖光潋滟,田畴纵横,一片金黄。南方,唯一的高直建筑——沱湖闸,巍然屹立,遮人眼目。转身向西,村落交错,和平安详。北部山区,青黛空濛,“铁一般的兽脊”似一道古老的屏障护卫着脚下的一马平川。踩着结实的堤岸,我不禁小跑起来,嗅吸着散发着各种清香的空气,心底里轻喊了一声:黄梅——我的家乡,山水相依,真是个好地方!

同许多湖泊一样,随着大地的变迁,沱湖已有名无实。但人们还是习惯称这一块地方为沱湖。它已是大源湖的一部分,就像大源湖曾是古雷池的一部分。此时此刻,我站着的地方即是古雷池。如果让历史之水从脚下漫起,我就站在古雷池的中央。春秋时期,这里和江西的鄱阳湖水天一体,称彭蠡泽,东汉时期始分,并以“雷池”称之。东晋庾亮《报温峤书》“吾忧西陲过于历阳,足下无过雷池一步也”。于今成语“不越雷池一步”已家喻户晓,告诫着人们遵规守纪。人们只知语出此典,怎知典成于斯呢?

文化厚重的地方故事就是多。

1989年我参加工作。不久,到芭茅紫金山走访。当地有一条古道,浓阴蔽日。我骑自行车,第一次经过那里。一路走下,魂飞魄散,巨大的落差让我差点车毁人亡!握着车龙头的手心直冒汗,耳畔风声呼呼作响,不是年轻车好,我非重摔不可!狂飙近千米,一到平地,我连忙下车,回首白云深处的长路,自拍数下胸脯压惊。善良的农人告诉我,此地名叫“鸡公颈”,曾是古代大雷池的一个船码头。昔时人们经过这里,“文官下轿,武官下马”,不是此地有达官显贵,而是地势险要使然。

沱湖距离鸡公颈大约十几华里,穿越东汉,我不就站在古雷池中央么?,退去历史冲击,还原雷池丰姿,我仿佛看到,古雷池中,一片汪洋,舟楫“出没风波里”;紫金山下,“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芭茅山上,商贾云集,旅人络绎不绝。大自然“造化钟神秀”,沧海桑田倏忽间。

新建的沱湖闸中世纪哥特式风格,结实耐用,鹤立一方。在激情燃烧的岁月,无数个寒冷的冬闲时节,成千上万的黄梅儿女汇集于此。他们幕天席地,经天纬地,战天斗地,站在冰冷刺骨的齐腰深的淤泥之中,肩挑手提,用铁锹竹兜,硬生生地在大源湖中筑起了一道大坝,让湖成湖,让滩成滩。继而滩成良田,成鱼池,成荷塘,充实着时人贴背的肚皮,丰饶着农家素简的餐桌,滋润着孩童黄瘦的脸蛋,让接踵而至的新时代有了一抹永恒的容颜——一半湖光,一半锦色。

父亲是挑坝大军中普通的一员。一日放学归来,不见慈祥的父亲,“爹呢?”“挑坝去了。”在厨房忙碌的母亲答道。“在哪挑坝?”“八一闸。”“八一闸在哪里?”“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于今我就站在沱湖闸上,站在我父兄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我的眼前,很快浮现,猎猎旌旗,坝上坝下,人来人往,热火朝天。但当时我是多么思念我的父亲!终于,在一个冬阳迟迟的午后,被我天天的逼问烦了的母亲笑着地告诉我;“你爹今天要回来了,你到道场接你爹去。”我喜出望外,一下子飞出堂屋,向村前的道场跑去。我点起脚尖,手搭凉棚,父亲回来了,父亲真的回来了!我连蹦带跳向父亲跑去,敬爱的父亲背着简单的行李,挑着一副竹兜,挤出一点笑容,接过儿子的手无力地走着。年少的我不顾这些,牵着他的手好奇地问这问那,尽管当时心里一丝疑问,“爹见了我怎么不像我见了他那么高兴?”现在想来,能高兴么?老屋距离八一闸六七十里路,抄近路也有四五十里路程。四五个小时的连续行走,饥饿、疲倦、压力已经让身体开始走下坡路的父亲变得木讷了。我的父亲,成千上万的像父亲一样的乡亲,为了子孙后代的幸福,一年又一年,离家别子,以愚公精神,凌寒苦战,改造自然,让“水旱从人,不知饥馑”的美好蓝图成为现实。他们是那个时代最可敬的人!

我到沱湖来干啥?我突然问自己。防汛,哦,我是为防汛而来,为维护父兄的战斗成果而来!让湖永远是湖,让田永远是田,决不能让田再成为湖,让父辈的劳动前功尽弃!我挺直腰杆,警视前方,小心巡堤起来。但改造自然也要遵循规律啊!报纸上不是常讲,要退田还湖吗?我们这里怎么不退田还湖?我突然想起了近几年来开展的万名干部进万村挖万塘的“三万”活动,瞬间顿悟了活动的意义。让雨水待在该待的地方,分担大洪水来临时湖区防汛的压力。高山上,平原里,那一方方小小的池塘合起来可不就是一个大水库!退田还湖是无奈之举,有了“三万”活动,还用退田还湖吗?看着西隔堤下浅浅的大源湖,我难得地对人民公仆生出了一股敬意。

无水成旱,水多成涝,成灾。家乡黄梅,鱼米之乡,在峥嵘岁月,也曾饿殍遍地。于今明山秀水,物阜民丰,成旅游胜地,是尊重自然,顺应天时,科学规划的结果。黄梅是我家,建设靠大家。家乡之美,源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更源于勤劳乡亲的精心雕琢。岁月静好,也不能麻痹大意。想到这里,我不由加快了脚步。

                                           2018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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