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群花

小卢要是活着，快四十岁了，她生于一九七九年。

我于一九九三年调到太白中学，第二年就担任七（四）班的班主任，恰逢小卢新生入学，我就是她的班主任，所以对她的情况非常熟悉。小卢出生大家庭，姊妹众多，她排行老五，脚下就是宝贵的弟弟。父亲是个铁匠，母亲是个普通的家庭主妇，一家人在太白街一桥头开店为生。姐姐们出嫁的出嫁，打工的打工，只有她和小弟在学校念书。在重男轻女的时代，读书又是一笔不菲的开支的情况下，小卢能上初中，除了说明父母对她分外的疼爱，又表现了她的优秀。的确，卢群华在那一届学生中是出众的。从外表上来说，她身材姣好，不胖偏瘦，皮肤白皙，是个十足的美女坯子。在所有七年级学生中，她不是级花，起码是班花。从学习成绩上来说，这孩子文科成绩出色，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和作文。那时的我是她的语文老师，在班上经常把她的习作当范文读。如果不出意外，小卢考上高中绝对没问题。在那一茬学生中，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就是她。这孩子在形象上稍令人不满意的是，作为女生，太瘦了一点，且瘦的有点不健康。精神状态总不够好，嘴唇常显乌紫色，不像一般少女那么活泼。这说明这孩子当时的身体本就不好，只是那时年轻的老师我没有觉察，更不懂得如何在生活上关心帮助她。哎！

我对卢群华同学印象深刻，还源于一件事。卢群花是我结婚的牵娘。牵娘在城里叫法就是伴娘。我们这里乡风是，牵娘要两人，需未婚，能歌善舞最好（因为女方在交接新娘是爱逗牵娘玩），嫡亲的姊妹除外。这样一来，合适的人选就只有一个本家堂妹了。而堂妹胆小，不善唱歌，人多更是不敢开口，所以当我请堂妹做牵娘时，她怯怯地小声说：“五哥，我不会唱歌，另外一个一定要会唱歌！”我笑着说：“放心，我一定给你找个好帮手。”还差一个怎么办？我灵机一动，想到了卢群华。我九四年结婚，恰做小卢班主任不久。小卢天生一副好嗓子，是班上的文娱委员。但那时她只有十四岁，我担心她太小，不敢去。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找来了她，没想到她满口答应，我说：“到时可能会要你唱歌，你敢不敢？”她自信地大声地笑着回答道：“敢！”我是第一次看到小姑娘灿烂的笑。这件事就这样安排好了。后来我听人们说，这小姑娘表现很好，关键时刻，大方地唱了好几首歌，女方人们非常满意。可惜，我那时也年轻，做事考虑不够成熟。小卢完成任务后就径直回了学校。应该请她到家吃一餐饭，虽然她年纪小，毕竟是我请来帮忙的客人啊。每每想到这里，我心里总是一丝愧疚。

小卢读初一下学期时，因为身体不好，请假治病去了。下学期开学，她没来。我到她家去做工作。她见我去，高兴极了，拿起书包，就跟我来了。虽然落下那么多的课程，小姑娘的文科仍然在班上名列前茅，总成绩也不落后，可见她的功底。可惜，读到初三时，小卢又请病假了，她终于没能完成初中学业，辍学了。我那时真是太年轻了，工作不深入，直到现在我还没弄清楚，她到底得了什么病。九九年的一天，小卢还到学校去了一次。她穿着一件红色的皮夹克，身材高挑，依然瘦瘦的。她遇见了我，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但很快消失了。我那天也许是心情不好，竟没搭理她。以我现在的阅历，我应请她到房间坐一会儿，和她说说话，聊聊辍学后的近况。不管她到学校来看谁，应该给她一个起码的尊重。因为她那时已是一个成人了，是我的一个印象不错的且交情不浅的学生。哎！那时的我真是笨死了！

两千年，我调离了太白中学，和小卢完全断了信息。零五年的一天，我的一个同事在闲聊时说，她家旁边这近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个姓卢的妇女被婆家人打死了，婆家人连夜消失了。她的尸体被丢在小池，由娘家人去确认的。这案子公安局已立案，并被作为黄梅县当年重大必破命案之一。我听了后，警觉地问了一声，

那个女的是哪里的？

太白那边的。

是叫卢群花么？

是的，你怎么认识？

哎约，那是我的学生。那女伢长得很好呀，怎么会出这个事呢？

原来我离开太白中学后，小卢也出嫁了。夫家姓洪，住在一个加油站旁。我经常去那里加油，可惜没一次遇见她。老公是个司机，育有一个女儿。同事说，小卢的老公和她老公是远房老表，有点亲戚关系，所以小卢时常抱孩子到她家来坐。从小卢口中得知，可能是夫家嫌弃她生了个女孩，对她很不好。小卢又脾气倔强，个性强，吵架在他们家时有发生。有矛盾是正常的事啊，只要有人群就有争吵。实在过不下去可以选择离婚啊，现在是法制社会。这孩子真不知怎么搞的，把命都丢了。可惜啊，死时不足三十岁。

这件事很快得到确认。那年的一天，县公安局刑侦大队一个姓李的大队长，到学校来找我，了解卢群花在学校读书时的表现和基本的人际交往。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临别时，我对李大队长说，这孩子是个好人，希望你们迅速破案，给死者及她的亲人一个交代。李对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个案子发生到现在已有四五年了，听说还没破。哎！

孩子，你在天堂还好吗？老师我想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