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冬,黄昏,大源湖水利建设指挥部412工地。
“今晚就爱军、小翠、纪平和纪云四人看守工地。”队长老周伯边系裤腰带,边安排工作,语速飞快,语气坚定,一副就“这么定了”的神情。
“我想回去!”小翠高声地说着“我想”,低声地说着“回去”。
“人家男的有老婆,女的有老公,你回去干嘛?回去嘬你妈瘪奶啊!”死老头玩笑话中透露着“不许”。周围三个男青年一阵哄笑。小翠脸一阵红,低着头,心里回击道:“你回去嘬你老婆瘪奶!”
“爱军,这里算你大一点,你带领大家看好工地,注意两点:劳动工具不要让别人找走,工地的界桩千万不要别人移动,别人移动一尺,全村劳力要挑一天!”
老周伯严肃地叮嘱着爱军,刚刚复员回村的军人爱军迅速挺立身子,来一个漂亮的军礼:“队长请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老周伯微笑着转身追赶返乡的大部队。
这是412工地开工半个月,劳累的民工们第一次返乡前的情形。
他们此行目的,休息一晚,补充补给,明天大早赶来。留下的四人,爱军21岁,退伍军人。小翠19岁,未婚,已许配人家——自己的舅表哥李响林。
纪平纪云是刚刚毕业的高中生,未满18岁。四人虽然来自同一个村子,却都不是本家。
冬天天色暗得早。
小翠本是给厨师载荣婶打下手的,现在载荣婶回去,她就是厨娘。三个小青年围坐在小翠工棚前,一边洗菜,一边笑眯眯地聊着天。
小翠的工棚既是工地的厨房,又是她和载荣婶的宿舍,有两个床位。勤快地小翠在煤炉上飞快地炒着,不时传来她呛着油烟,咳嗽的声音。
晚饭很快吃完。爱军带着两个高中生巡视工地,小翠洗碗,大家相约晚上到小翠工棚玩扑克。
夜幕垂下,整条大堤上,每个工棚都亮着灯,远远望去,就像一个长长的村落。
爱军拿着几把遗留在工地的铁锹,放到下方的男工棚里。男工棚是通铺,可以几十人并排睡。
大家说干就干。
爱军拿着扑克,带着两个未成年人钻进小翠工棚。“每个人都要把裤脚挽起来一点,把床弄脏载荣婶明天来骂,我不护卫。”
小翠坐在里边,仔细检查着每一个后生。爱军主动靠近小翠,两个高中生坐在外面。冬夜,煨在被窝里打牌真舒服!
“升级”是那时孩子们常玩的扑克游戏。两个高中生,闲暇玩的多,态度又端正,很快取得上风。
两个成年人,特别是爱军心不在焉,老是打错牌,二人互相埋怨。玩将近两个小时,突然,小翠把扑克一扔,大叫一声:“不玩,不好玩!”她向外挪了挪身子,低着头说:“和你坐在一块,一点也不安全。”
爱军讪笑着,两个懵懂的高中生此时兴趣正浓,一边收拾着散落的扑克,一边热情邀请着小翠:“姐,来哒,来哒,重新分边,要得不?”
“不来!时间也不早。一人讲个故事就睡觉。”
小翠的提议得到大家一致赞同。两个书生先讲,一个讲《水浒传》中的“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一个讲《三国演义》中的“辕门射戟”。
书生讲得生动有趣,听众似懂非懂(爱军和小翠没读多少书,约等于文盲)。
轮到小翠开讲,她讲一个故事,《夸老婆》:有两个男人,一同出门办事。临出门时,天气晴朗。男人甲的老婆劝他带一把雨伞去。起初,他也不很愿意,但拗不过老婆,就随手拿一把。
走到半道,天气突变,下起大雨。男人甲撑着雨伞,舒服地走在雨里,心里对老婆佩服得五体投地,逢人便夸自己的老婆贤惠,会算计。
男人乙虽和他共着一把伞,但雨水还是滴在身上。
他心里本来就不舒服,见男人甲不停夸老婆,怒火中烧,一把拿过雨伞说:“我老婆比你老婆还会算计,她不但晓得今天天会下雨,还算到你一定会带雨伞。她让我没下雨就空手舒舒服服地走,下雨就和你共!”
这个故事通俗易懂,四人哈哈大笑。
“你们讲的故事好玩不好笑,好笑不好玩。我来讲一个精彩的故事。”爱军钻出被窝,半蹲在床上。
“不要他讲,他最爱讲流氓故事,大家莫听。”小翠挥一下手,顺势捂着自己的耳朵。“你还没听就知道是流氓故事?”爱军一脸委屈,坚持开讲,“从前,黄梅县有个局长,到宿松县去绊鬼。”
两个书生齐声问道:“绊鬼是干嘛?”小翠“哧哧”的笑着,爱军不耐烦:“听不来,一心听,莫问!”继续,“局长办事,司机看门。
回来后,司机问这宿松之行的费用如何报销?
局长想了想,说,就说你开车压死母猪一头,我出证明,你拿到财务那里去报销。”三人无语无声,爱军兴奋异常,面向小翠,大声地笑着说:“压死母猪一头!局长头脑真空!不愧是当局长的料!”
“睡觉!”小翠衣服也不脱,顺势躺了下去。两个小青年打着哈欠,起身要走。
爱军意犹未尽,极速地讲着:“我还没讲完,后来司机绊鬼,也学局长,开票开压死母猪一头……”
夜已经很深,整条长堤上,只有小翠工棚还亮着灯。想着明天还要干活,两个书生摸黑进入自己的床铺,并很快进入梦乡。
不一会儿,男工棚传出他们有力的均匀的呼吸声。
“你怎么还不走?”小翠愠着脸,催促着爱军。处在兴奋之中的爱军脸色潮红,呼吸急促。
他吹灭煤油灯,顺势倒在小翠身上。小翠本能叫一声,军人捂住女孩嘴,轻声说:
“不能喊!喊你就在附近找不到男朋友,你爸妈就把你嫁的远远的,以后你老公打你没人护卫!”
女孩又本能挣扎着,军人按住她的手脚,轻声说:
“不能动!动你就在附近找不到男朋友,你爸妈就把你嫁的远远的,以后你老公打你没人护卫!”
小翠竟鬼使神差,真的一动不动,由其摆布。匆忙中,紧张中,慌乱中,二人成就好事。
黑暗中,爱军穿好衣服,坐在床沿。小翠伏在那里,“嘤嘤”地低声哭着:“你不要得意,我明天就去和我表哥说,让他打死你!”
“你不敢!你说你就在附近找不到男朋友,你爸妈就把你嫁的远远的,以后你老公打你没人护卫!”
“你这个流氓!你家死人啦!”
“我明天就去和老周伯说,告你强奸,让警察把你抓去!”
“你不敢!你说你就在附近找不到男朋友,你爸妈就把你嫁的远远的,以后你老公打你没人护卫!”
“你这个流氓!你家死人啦!”
女人猛地一脚,把军人踹出棚外。男人到女人工棚来撒野,真是个混账东西!不是东西!
“人之初,性本善。心相近,性相远。”如果女主此刻起身,站一会儿,认真清洗一下,也许就没有后面的故事发生。
小翠依然伏在那里,笼罩在自责、气愤、羞耻、烦躁各种不良情绪之中。此时,她的身体内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
从军人“枪管”中喷射而出形似蝌蚪状的奇异物种,如刚从水里捕捞上来,撒在船舱的小鱼,活蹦乱跳。
它们在黑暗温暖的通道中,向里狂奔。冲在最前面的“蝌蚪”,就像精力充沛的男主,浑身散发着活力。
它在一个软软的、圆圆的、湿润的卵泡前,停下来,突然,一个猛子扎过去,钻进卵泡,飞快地转动身子,卵泡瞬间浑浊,二者融为一体。
变化的卵泡像电影中的哪吒一蹦一跳,继续向里前进,它来到一处温暖的、肥厚的宫壁,着起床来。
宫门闭合,静待花开。
在迷迷糊糊中睡着的小翠,睁眼天已大亮。
老周伯第一个到,工地逐渐热闹起来。吃饭的时候,两个高中生津津有味地讲着昨晚的牌局。
小翠低着头,咪咪笑,盛一碗饭,在一旁蹲着吃,偶尔也遇到爱军慌乱紧张的眼神,没理睬。
生活在忙碌中一天一天地过去。小翠没有感觉什么异样,只是到生理期,下身还是没什么变化。
她晚上洗手脸的时候,翻看着干净的内裤,心里空落落的。她摸了摸肚皮,感觉里面有什么,又像没什么。
下个月要是还不来,一定要告诉妈妈,打死也要告诉妈妈。小翠穿好衣服,心里决定着。
由于英明队长的正确指挥,412工地第一个高质量完成水利建设任务。
在十月的最后一个傍晚,全412工地的人兴高采烈地收拾工具回家,引得其他工地一阵骚动。
小翠回家后,每天都惦记自己的生理期。又一个十五天到来,那可爱的一点红,还是没有如期而至。小翠慌了,在晚上洗嗽时,她再次摸了摸肚子,感觉里面好像有一个肉团子。
她越摸,那团子越大,直接有手感!想到自己已许配表哥,小翠觉得自己完了。她心里诅咒着爱军,埋怨着自己,伏在床上,低声哭起来。
女儿的平日里异样表现本已引起做娘的注意,一听到哭声,小翠娘连忙跑进来,焦急问道:“女啊,什么事啊?有事和妈说,不要哭。”
小翠头上几个哥哥,她是幺妹,自然是父母掌上明珠,她是不担心父母打骂她的。于是,让母亲关好门,一五一十地把工地的故事讲述一遍。
小翠娘双手拍打床沿,低声责怪女儿:“你真糊涂!”事已至此,打骂解决不了问题。小翠娘说:“明天我把你带到医院去确定一下,再回来和你爹商量。”她叹着气,转身出房门。
结果自然在意料之中。当天半夜,小翠娘就和小翠爹透漏这一严重情况。
翠爹一夜未眠。此事宜快不宜慢,隐瞒不得。
第二天,天不亮,他就去自己未来的亲家,小翠的舅舅家里,邀请亲家夫妻二人晚上来家做客,他还邀请母舅的母舅,担任过大队支书的艳梅叔。
都是亲戚连亲戚,晚饭在友好的气氛中结束。
小翠收拾碗筷后,给大人们上一巡茶,就躲在房里不敢出来。宾主五人坐定,翠娘关好大门,低声说:“对不起大哥大嫂,我做姑娘的本想亲上加亲,把小翠嫁给响林,哪知发生这种事。”
不知情的三位低声问道:“什么事?”小翠娘边说边抹眼睛:“我做娘的没能力,教女无方。”低声连比带划,交代缘由。亲家公低下头,亲家母头一摆,脸一落,叹一口气,要发声又没有发声。
艳梅叔昂着头,不停晃着,没有说话。场面一阵尴尬。
小翠爹说:“今天邀请各位来。又不是生分人家,我有话就直说。大哥大嫂不用烦恼。这女你家要,就接去;不要,我就走第二条路。”
两位亲家依然没有表态。小翠娘在一边,一个劲地赔小心:“丑死,丑死,生这个糊涂的孩子,连累大家丢脸。”艳梅叔这时开口:“丑什么!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钟情,他们都到这个年纪。”
他转头对着自己的妹夫妹子道:“要我来,我就说话。大家放干脆些。现在两条路:一条路把女接回去,生的伢儿当自己伢儿一样,处理掉对女的身体伤害很大。第二条路,解除婚约,散伙。你俩表个态。”
两位对视一下,任然没说话。
老支书低声中透着威严:“除了劈材没有好火,除了郎舅没有好亲,十亲要九顾。小翠这个羞你们要帮着遮住。小翠女很不错,你家响林人又老实,以后找不到这样的好姑娘。
你家不要,就算告状,把爱军抓去,伤人一千,自损八百。弄得满城风雨,让人看笑话,这亲戚就走不成。”
妹夫站起来,拉起妻子,一锤定音:“就照大哥说的办,明天让响林过来接小翠,他今天正好休假在家。”
第二天,乡镇企业会计李响林穿戴整齐,骑着自行车,早早来到姑妈家接表妹。吃罢早饭,小翠坐在响林身后,一路上,表兄妹有说有笑。到晚上,还有更惊喜的事在等着响林。表妹不回家,在床上等他!健壮青年李响林喜出望外,一晚上,他就像电视剧《金婚》中的“佟六次”,上来就是一次,接着休息。醒来,喝一口水,又来一次,休息。反复六次。
知子莫若母,做娘的心疼儿子,担心儿子亏损身体,每天排骨炖母鸡,团鱼熬枸杞,好饭好菜伺候。
虽然如此,第一晚后,响林火力还是大减,作了一回“佟三次”。
后三天,每晚上也就一次。星期五,响林妈带着侄女去看医生,结果自不必说,关键担心青年人贪图欢娱,不利腹中胎儿。
一切正常。响林妈把一纸化验单扔给儿子:“恭喜你做爸爸,小翠已经回去。你今天安心上班,我和你爸已经商量,正月初六,就给你们把婚事办了。”
响林坐在桌旁,甜甜地看着花花绿绿的数字,心里感叹着自己的强大。
正月初六,转瞬即至,小翠和响林热闹完婚。生活像电影,快速播放。七月,小翠生下健康可爱的男孩。
有时,响林和小翠抱着孩子回娘家,遇到爱军,爱军总有点不自然,当然他的不自然来自对小翠的亏欠。他也不知道,那孩子就是他的孩子。
小翠有时一路狗粮,让已成家的爱军心里仍酸溜溜的。
我听到这故事,已是二十一世纪。
如今,小翠已做祖母,儿子很聪明,会读书,现在上海工作,小翠随儿子居住,帮着照看孙子。
响林身体很好,还在老家务农,听说过几年,他也要到上海去养老。
爱军亦在老家,波澜不惊地过着普通人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