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金水和他的女人们
深秋傍晚,寒意袭人,农村寄宿制学校——细岭中学一片祥和。南部的教学区灯火通明,师生勤奋。中部封闭运动场上,散步的人们或疾走,或聊天,或边走边谈,尽情表达着对生活的热爱。北部生活区灯光点点,人声叽喳,写意着生活的美好。
快要下第二节晚自习了,我快步下楼,走向东北角的水房,提洗漱用水。水房一片漆黑,“哗啦啦”“哗啦啦”,一个打着赤膊的男人用力端起一小桶水,倒向自己的头部。我吓得一跳,本能地问了一句:“谁!”“我!”男人大声回答着,好像在使劲抵抗着寒冷。我点开灯,大吃一惊,“金水哥,秋天还这样洗澡,会感冒的。”瑟缩发抖的吴金水咬着牙说:“没事!我家还有两包感冒药。”说完,迅速向宿舍跑去。
吴金水是学校聘请的校工,长于我,生于1958年,太白小镇人。金水的父母一生只生养他一人。在没有实行计划生育政策的时代,大多数人有三兄四弟,他单人独马。生育能力强是身体健康的一个重要指标,可见他父母的基因不怎么好。金水出生的时候,国家困难,家里更困难,连着“三年自然灾害”,缺衣少食,父母老实本份,金水幼年发育不良,一次高烧,又夺走了不少智慧。上学时,学校实行升留级制度,金水读了三个一年级,成绩还是不见涨,老师没法,闭着眼护送他到二年级。现在他的数学还是不能满足生活需要,语文供签字领工资,略有欠缺。
“我1996年就在学校做事,早吧。现在学校和我一起共过事的老师不多,我一共经历了四个校长。”傍晚,家属楼前,喝了酒的金水坐在乒乓球台上大声地说,他把“四”字强调的分外到位,手不停地比划,离地的小腿有节奏地晃悠。“资格真老!”新入职的小年轻“啧啧”地称赞着,发出羡慕的眼神。金水更加得意,眉飞色舞地讲述着历任校长的趣闻轶事。“要是在以前,金水早就转正了。学校以前有个潘爷,就是学校请来打钟的,打着打着,就转正了。”有人勾起金水伤心事。金水一脸委屈:“没办法,命不好,国家把那好制度取消了。”突然,金水好像发现什么,猛地站起来,脸上红红的,皱纹更加密集,大声笑着说:“铁汉比我还早,他八几年就在学校做事,都没转,手痞不?”“真痞!好痞!硬是痞的发颤。”周围的人们附和着,在大家的笑声中,金水得到了满足,因为他找到了一个比他更不幸的人。
家属楼里的人们喜欢金水,因为在金水的演说中,善良的人们可以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愉快的傍晚。
金水的脾气也不总是好。工资是他的着火点,千万不要提。偏偏总有好事者点火,一点他就着。“明年我说不来就不来,一心和我侄儿到西安去,一天百多块,吃他的喝他的,还有一包烟!”金水一本正经,理直气壮。“要不得!做了十多年,一个月还是不上八百元!”牢骚满腹,听到的人们心里想,完了,完了,可爱的金水明年不来了。第二年,金水依然在学校,做着同样的事。知情人透漏,金水以前和侄儿去过外面。在大城市里,金水就是睁眼瞎,乘车乘不来,侄儿怕他掉了,天天安排人带着他。金水又抽烟,又喝酒。人不清白,做事不漂亮,只能做简单力气活,做的还不让人放心。工资给低了,怕旁人说,给高了,自己划不来。侄儿撒了个谎,不带他去了。一个偶然的机会,学校要人,金水正好在家赋闲,好人中间连线,他到学校来了。学校杂七杂八事,手上活儿多,既不繁重,也不需要什么技术,技术事有技术人员做。在这里,金水起码能混饱肚子,除去抽烟喝酒,多少还有结余。“说他傻,一点都不傻,他这样叫嚷,无非是要涨工资。你看他在领导面前敢嚷不!”确实,金水在我们面前怨气十足,在校长面前,温顺听话。表演很快取得了实效,金水工资真的涨了一级。后来,他再这样讲,人们就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女人是金水的笑点。他是新时代的董永,可惜的是只有董永的苦,父母双亡;没有董永的乐,目前为止没有遇到善良漂亮的七仙女。三间土坯房子,还是父母在世时做的,快要垮时,碰到党的好政策,精准扶贫,不落一人,政府把他的房子新盖了。金水时常感恩国家。但喝酒后,就都忘了,糊涂了。一提女人,他就来劲,就乐,笑得看不见眼睛。人们喜欢他这样子。“金水可怜,四五十岁,还没见过女人。”有人轻点他的笑穴。“我没有见过女人,你晓得啊!”他转向我,向我寻求支持,“老五哦,没有多乖,到现在还没见过女人。你说,我像没见过女人的人吗?”“不像,金水哥像情场老手。”我违心地说。“是撒。说实话,当年我和我侄儿在西安……”他又提西安,好爱提西安。“不要乱讲,金水哥,这里还有年轻的女老师。”我连忙按下他的暂停键。
金水确实见过女人。不过用人们的话说,只见女人过夜,没见女人过年。一个暑假快要结束时,我来到学校,消息灵通人士告诉我,金水房里来了一个女人。我听了笑了起来。不一会儿,金水出来了,他来到店里,买走了一直冰棍。他主动和我打着招呼,“金水哥,晓得享受生活啊,买一只冰棒降温。”他回过头,对我小声讪笑道:“买我老婆吃。”我不好说什么,笑着点了点头。等他走进房里,旁人瘪嘴:“只见一面,就老婆前老婆后的,亏他说的出口!。”我又笑了。我想见见女人的模样,可惜总不见女人出房。“不可能出来,这种女人天黑进门,天亮就会走。”第二天,又见着金水,“老婆呢?”“走了。”“以后还来不?”“来就来,不来就算了,估计不会来。”他停了下来,点燃一支烟,蹲在台阶上。“她孩子上高中,快开学了,她想我给她一千元,给她孩子交学费。我没有那么多钱。”“哦,也是一个苦命的人。”“是撒。我不要她吃亏,她走时,我给了两百元。”我听了,心里一惊,安慰金水说:“也许她还会来的。”
后来那女人确实没有来。金水房里间或又有女人出进,不过不是同一个女人。故事滚动播放着,有女人,金水鲜活,没女人,金水萎靡。一日月头,新领了工资,金水提着一瓶十元三斤的大瓶种子酒,沉默不语,低着头,晃晃悠悠往房里走去。我望着他稍显佝偻的背影,想起来一句话:宝宝心里苦啊。
“有什么走头!一个月两千来块钱,死了便罢,我就不走!”望着运动场上疾走的人们,吴金水露出了不屑的神情。他脸色酱红,显然喝了不少酒。
散步归来的老齐引起了金水的注意。二人老屋相隔不远,金水喜欢和老齐一起斗嘴,虽然他经常处于下风。“总是怕死,天天走,走路哪就不死啊!你越走,阎王越要捉你,你总是走路,吵的他在地下睡不着觉!”“金水最坏,自己天天在学校像鬼一样,这里走来,那里走去,自己走够了,人家走路,他就说闲话!”金水哈哈大笑,仿佛自己真的有这么坏。
“我天天走路,你天天想女人,我俩一样,都没空着。”老齐笑嘻嘻的,一招点中金水软肋。金水无语,低下了高贵的头。“金水哥不存在天天想女人,每天生活丰富多彩,充实的很!”我助推金水一把。待老齐走远,金水低声对我说:“我还是想找一个女人,一个人生活太孤寂。”我心里震了一下,随口安慰道:“只要你想,迟早会有的。”
许是金水对女人的渴望感动了上苍。2010年下学期的一天,他领来了一个不再住一晚就走的女人。女人很胖,只见肚子,看不到腰身,智商不高于金水。听人说,女人是大河镇人氏,已出嫁,生有一女。男人无能,常家暴于她,娘家托人另谋下家。金水闻之,如获至宝,即领了回来。一周无话。
周日下午,我来到学校,金水一副刚从地里回来装扮,手里拿着一把铁锹,裤腿提的老高,怒气冲冲地和我说:“好气人!他说我把他老婆抢走了,你有结婚证么!”“哪个呀?”“大河那边的一个傻子,老子拿锹把他赶的做燕子飞!”他头朝着大河方向,恶狠狠地说:“下次再来,我打断你的狗腿!”原来,胖女人的前男人讨女人来了。可这里是金水的主场,他怕谁呢?在事关一项重要生存权的时候,金水表现了一个雄性动物的强悍,维护了自身的权益。
那男人真的不敢来了,但金水觉得还是不够妥当。一日空闲,他带着女人去办理了结婚证。回来后,他又来到我房前,扬着结婚证,歪着脑袋说:“将敢来撒!将不敢来吧,我将有结婚证,她现在正式是我老婆了!”我笑了:“金水哥,好把稳!你们将是合法夫妻了,谁也抢不去。”
女人显然非常满足学校的生活,刚来那一阵子,每天跟着金水手牵手,形影不离。学生们好奇地看着这一对热恋中的人儿。金水在哪做事,她就跟到哪里。有时跟丢了金水,她便“嘤嘤”地哭起来。开始,金水转头找,时间长了,他也烦。一天,他对女人吼道:“就在房里看电视!”然后歪着脑袋,自顾自地说:“像你多快活,我要做事哒!离不开一会儿!”
女人姓什么,我们不知道,有时听到金水“朱啊朱啊”地叫唤,不知是姓朱,还是名字带“朱”字,我们也不愿弄明白,因为我们一般是不和她接触的。但女人看到我们有时主动打招呼,现话居多。“你吃饭没?”“你到班上去呀?”和金水一起看水房的快要退休的阿姨,有时逗她:“你天天跟着金水,是怕别人把金水抢去了?”女人点点头。“我什么时候把金水抢去!”女人立马慌了,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肩膀:“你有老公呀,怎么抢我老公呢?”阿姨“格格”的笑个不停,女人见她没有答应,趁阿姨不注意,把她晒在窗台上的鞋子都丢在地上。吓得阿姨赶紧找她赔礼:“我将不抢你老公了!我保证从今往后再不抢你老公!”
校工吃饭不用刷卡,校工家属吃饭是要刷卡的。胖女人不懂这些规矩,每天吃饭时,也拿着碗到食堂吃饭。食堂卖饭阿姨心善,每次去都打给她吃。一个两千人吃饭的大学校,一人少吃一口,足够撑死胖女人。何况这是一对造孽的人儿。人们不在乎,但以校为家的后勤主任在乎。过了几个星期,一日饭点,胖女人拿着碗,又来到食堂,伸着碗,阿姨正准备打,恰好后勤主任看到了,他毫不客气地吼道:“哪个叫你来!回去!”这一声断喝,恰如猛张飞喝退曹操百万兵的那一声,又似晴天霹雳,吓得胖女人赶紧缩了回去,再也不敢自己到饭堂打饭了。
对地位卑微者的尊重与否,能够检验一个人道德底线的高低。
这事传没传到金水耳朵,人们不知道。人们只是发现,金水和后勤主任的关系开始变得不和谐。后勤主任安排的事他推三阻四,大家常见金水和后勤主任在操场上争得面红耳赤。
胖女人进门后,金水也买了一辆摩托车,周日双休,就把女人带回老家,让乡亲们知道,他已是有家室的人了。女人娘家办喜事,金水也过去随礼,女方以姑爷之礼相待。女人的到来,让金水有了一条温情的路走。
金水没结婚前,身上的稀罕物儿盈满自溢,虽每月流出一点,总有结余。现在有了女人,那三十多年的积蓄,在外物的帮助下,不断地流泄,终至稀少,干涸。金水越发显得消瘦,干瘪,腰身也不断佝偻。但金水收获了快乐,性格也较之以前平和了许多,现在人们很少看到金水和他人大声争吵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胖女人和金水在一起,不觉已有六年。虽然没给金水生出一儿半女,但二人的生活是温暖快乐的。2016年的一日下午,夕阳微红。细岭中学的师生像流水一样,急急地从学校流向全镇各地。金水锁好自己的宿舍,骑着摩托带着胖女人向老屋赶去。此时正是下班高峰,105国道车水马龙。通向学校的主干道和105国道十字交叉,交叉点此刻人头攒动,车辆密集。人们走到交叉点,纷纷放慢速度,金水在人群中艰难地移动着摩托,胖女人坐在后面,双手紧紧地抓着车尾。没人提醒,她是不知道下车的,金水此时紧张的吃力地驾驶着摩托,也顾不上提醒。终于上了105国道,金水放开手刹,提速前进。他还没走出多远,身后人们一阵惊呼:“大货车底下有人!大货车底下有人!”金水赶紧停车,回头一看,他的女人不见了!他停好摩托,跑到大货车底下一瞧,他的女人正躺着一片殷红的血泊之中,没了呼吸。瞬间,金水感觉女人仿佛化着一缕青烟升向了天空,他瘫坐在地上。
在政府和善良人们的帮助下,女人的后事顺利的进行。由于金水和女人有结婚证,在这次交通事故中,金水获得了肇事方二十多万元的赔偿。有时,一张薄薄的结婚证还是很有含金量的。对于这次事故,人们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女人走了,金水再一次形单影只,他的腰身更佝偻了。胖女人是天上善良的七仙女变的,有人说。为什么没七仙女漂亮呢?因为玉皇大帝考虑到如今的“董永”能力有限,担心他保护不了漂亮的七仙女,就让她变化成一个丑陋的女人,来温存“董永”。人们说的有板有眼,让听者觉得煞有其事。
七仙女还会来到金水的身边吗?“董永”的身边应该还会有善良的七仙女吧?
胖女人去世后,吴金水蔫了几个月。他对女人是有感情的,毕竟在一起生活了六七年。谈起胖女人,金水眼眶湿润润的:“我朱极好对付,总是随我,我说怎样就怎样,我将找不到这么好的女人。”他摸了一下眼睛,“我将不找女人,五十多岁了,就个人过一生。”看着痛苦中的金水,我想到了一个词:有情有义。
树欲静而风不止。现在的吴金水已不是昔日的董永,而是腰缠万贯的名副其实的“钻石王老五”。过去是金水托媒人为他找老婆,如今是媒人主动上门为金水保媒。过去是金水担心女人看不上他,现在是女人担心金水看不上自己。只要金水在家,那些热心的媒人隔三差五往他家赶,金水说他暂时不想找老婆,还没从新丧女人的阴影中缓过来。但每个媒人都劝他节哀顺便,年纪也不是很大,迟早是要找一个老伴的,迟找就不如早找。说的金水找也不是,不找也不是。有时心烦,周末就待在学校不回去,那些精力充沛的媒公媒婆又赶到学校,围追堵截,金水有时真想钻进学校的烟囱,跑到校外去。一日与他偶遇,摇头叹气,向我诉苦:“怎么办呢?我哪就多抢手呢?总有人找,我好烦人!”
以前不愿带金水外出的侄儿现在也分外热心,主动要求帮金水管理经济。他们担心老实的叔叔被人骗了,在村干部的证明下,金水保管卡,侄儿掌管密码,资金管理权和使用权两权分立,互相监督,互相制约。这本可以。但有好事者,从旁撺掇,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人死了,钱没用完,没用完就全归侄儿了。金水耳朵软,架不住旁人三劝四劝,硬是从侄儿那里要回了使用权。侄儿气不过来,发誓也不管叔叔家事。
胖女人逝世半年后,金水的思想开始松动,对媒人的安排渐渐有了回应。在一大排中老年妇女中走了一圈,金水相中了一个相貌端正的孙姓女子。女人出生了六十年代,小于金水,县城东边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小孙老公早殁,独女已出嫁,在她这个年龄段里,条件是比较优越的。之所以相中金水,图的是老有所依,后半生无忧。她来到金水家里,提出约法三章:在未打结婚证之前,一不同房,二不给金水洗衣裳,三不给金水做饭。她也不随金水到学校来,就待在金水老屋里,哪也不去,金水每周给一点生活费就行。人们一听都说,那怎么行?这还叫夫妻吗?但金水同意,女人相貌体面,看着舒服。负担轻,一周一百两百,金水负担的起。周末回家,有人说话,不孤寂。再说打结婚证后,不就不一样了吗?
新生活开始了一段时间,金水觉得好像缺少点什么,不带劲。琢磨着想去把结婚证办了。族人阻止:“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她到底是为钱而来,还是为过日子而来。如果是为过日子,再办不迟。如果是为钱而来,就要谨慎。结婚证一办,女人突然要离婚,就要分一部分钱走。”金水将信将疑,犹豫不决。虽然女人在他面前念叨了几次,他还是借故推脱了。
一日,在学校厕所,金水遇到我说:“我这老婆很狡猾,总要我办结婚证。不像我朱,朱很好对付。”“要办你就办了,迟早是要办的。女人要的是名分,没名分她就觉得没保障,不安全。她肯定是站在她的角度。”金水听了,边整理衣服边说:“那就什么时候去办了。”
2017年金水和女人依然同居着。女人也不催他,衣食不愁,每到周末,她洗漱干净,进自己的房,睡自己的床。金水虽偶有要求,她紧闭房门,置之不理,也可睡得安稳。
有一个女人,同金水一个村的,对金水的情况十分熟悉。她也是男人早丧,本在同村的一个老人家做家政。之前和金水有过接触,此女人身材矮小,虽比小孙年轻,但相貌不及小孙,金水没有看中。她得知金水和小孙的情况后,觉得还是有机可趁,在星期中间,就主动到学校来。“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就这样,金水和两个女人过起了生活。女人傍晚来,天明回去,做得比较隐秘,没人知道。时间一长了,肚子藏不住话的金水自己向亲信吐苦水:“好烦人,我小老婆总是来,我叫她不要来,她就是要来,好烦人。”“金水有两个老婆,”知道的人们都说。其实法律意义上的老婆,金水一个也没有。
2018年,金水六十岁了。国家公职人员60岁退休,校工吴金水也该退休了。新年一过,校长找来金水谈话,首先感谢十几年来吴师傅为学校发展默默付出,如今也该安享晚年了。在结算工资之后,金水拿着一个大红包,坐着学校安排的车辆,光荣退休了。
金水和小孙同房了吗?应该同房了吧?他们的结婚证应该办理了吧?有时家属楼里的人们会想起金水,关心起金水。但人们无从知晓金水的真实情况。
2019年来到了,新年雨雪多,有点冷。人们到水房提水,间或想起金水烧的热水。金水的生活会很好的,那些赔偿金是够他后辈子用的,即使不够,他是精准扶贫户,有国家政策兜底,他会很安度晚年的。人们争论着,各自散去。
明年,后年,细岭中学还有人记得金水,谈论金水吗?也许有吧,也许没有。小人物和大人物一样,都有人记着,不同的是小人物人们忘得快,挂念的人少;大人物人们忘得慢,挂念的人多。在这个世界上,小人物永远多于大人物。我们和金水一样,都是小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