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雨就沥沥拉拉的下着,敲打在黑幕中的铁皮棚顶,声音扩了好多,其实雨没有那么大,断断续续地下个不停。夜本来是宁静的,但是在这个南方边陲的工业小镇,夜生活是二十多年前就养成的,鞋厂和各种门市一直要喧嚣到凌晨两三点。我在这几年也顺应了这样的习惯,假若早上八点以前起来就认为是奇怪的现象,一直如此。有时抱怨哥哥五六点钟的电话打搅了我的美梦,现在想来,北方农村人的五六点钟的早起,更是几辈子人传承下来的勤劳,而我怎么就改变了呢?
窗外的雨声削减了平时人声的鼎沸,规律的滴滴答答声单调清脆。我的思绪被悠远绵长的冬雨声拽扯到二十多年以前。那时我在镇上开了家书店,买书的不多,租书的不少,想想追求生活高质量的九十年代,人们能在金钱的漩涡里觅得一丝清闲,拿捏书本压制俗套算是不忘本的体现。
那是一个盛夏闷热的夜晚,我的心情一样的烦躁,企盼淋漓的暴风雨倾泻下来,赶走眼前的一切世俗和无奈。路边柳树的长枝条在夜光下如喝醉的长发舞女,肆无忌惮地挥洒着满腔的不平。我无力的站起来,准备关门打烊,发现雨来到我的书店门口,修长模糊的体态是那么的熟识,我的心似等待中的企盼,怦怦心跳的痴情几欲喷出,口干的哑嗓被外面的风声压盖,热切爱怜的眼神本是欣喜,但是一切都被白日的冷言所剿灭。
还有见面的必要吗?
雨推开欲关的门扇,我退到了柜台里,还是那身黑色的连衣裙,还是那双点缀冰晶的牛皮平底凉鞋,只有头发遭乱的不成样子,眼角折射的泪光和忽扇着的鼻翼都让我心碎,她的曾经让我痴迷陶醉的嘴巴欲言又止,那种茫然若失无可奈何的表情被我硬生生地挥手挡住,
我爱是真心的爱,我不爱也是真心的不爱。
外面的一声凄厉的雷声加剧了我言语的决断,紧跟着的大雨如瓢泼一般哗哗作响。
雨无奈欲走的转身,那种曾经让我无比痴狂的留恋表情再次斜视着我,我痛苦的闭上眼睛,摇晃着几欲摔倒的身躯,欺骗的感情还有什么可以留恋。
不,
雨对着我狂呼,
今天妈妈对你的言语不是我的由衷,我是深爱着你的。
请你不要再玩弄我的感情了,我已经要崩溃了,你还要伤害我到什么时候哦!
我睁开迷离的泪眼,谴责的望着她。
快两年了,七百一十九天的感情,我在知道那些不见天日的真情后,就象被外面雷击一样,僵直地坐了一个下午,人啊!怎么能这个样子呢?
和他定亲是我父母做的主,认识你之前我就想退掉,可是收了人家太多的彩礼,已经还不起了,明,相信我好吗!
你怎么不早说,两年了啊!时间给于你太多的机会,可是你一直在隐瞒,半年前别人对我讲述你的内情,我质问过你,你仍旧是欺骗,现在你瞒不下去了,你不觉已经太晚了吗?
明,我知道你现在很恨我,但是请你再相信我一回,我一直在谋求退亲,我一直担心你知道我定过亲就不要我了,可是这两年,我的心情谁又知道呢?
不要说了,以前的话,包括欺骗的谎话,我都相信你,那是因为我爱你。现在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就是真话,我也不相信你了,我放弃了,因为欺骗,我放弃了对你的所有的爱。
不要!你在说谎。
雨转过身,嘤嘤地哭起来。
我说的是真话,我考虑了一下午,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
我偷偷拭掉眼角的泪水,铿锵的说道。
雨慢慢的抬起头,
你不要我了,你难道不要我肚子里的小孩了吗?
我愣了一下,但是想到她妈妈所说的话,知道她还在与定亲者往来,就愤怒地狂喧道,
是吗,可那是我的吗!
雨彻底地被我激怒了,她痛苦地跑到我的面前,扯着我的衣领吼道,
你是畜生,
我狠狠的打了她一个耳光,看到她绝望的眼神,颤抖的收回了我这只罪恶的手。
外面的雷雨声更大了,一道道闪电让我恐惧,到底是谁的错啊!
雨慢慢的退着,退着,退到门边的时候,她狠狠地瞪着我,
你会后悔的。
说完拉开门,一股风雨的气浪推了进来,雨犹豫了一下,大哭着冲进了暴雨中。
我冲到门边,看到如刀闪电撕开了夜幕,一个柔弱的身影隐入了雨帘里。
我放声大哭。
几天后,雨出嫁了,听说退亲后第二天,就嫁给了同村比她大好多的光棍。
那年秋,我不开书店了,怀揣着麻木去南方打工了。
但是每逢下雨的时候,都有种莫名的痛,那种痛是由心底深处向外散射,隐隐的酸楚,隐隐的麻涨,让我一辈子不得安生。
2016年1月11日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