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与得

年初的时候，广东已然热起来，这是未曾南下而不能想象得到的温暖。我是长期客居广东的北方人，年的前后就是这样经历寒暑的变迁，欣然的也默然的，久而久之，也便习惯了这样的迁徙。

一个湖南徒弟正月十五过来拜节，他是看到我空间说说闻讯赶来的，那份情怀和南国天气一样的温热。我是穿着皮袄过来的，一路上随着列车南移，温度也不断地升高，到了广州就剩下一件衬衫了。那似入夏般的热浪夹杂着徒弟的尊敬，一齐袭来，我觉得这是一年生计的好兆头。

徒弟手里捏了个褐色的鸟，对我挤挤眼睛说：“师傅，送你一只画眉。”

我先前对鸟很是无知，小的时候掏过大苇莺和麻雀的窝，也养过几回其它的野鸟，但是多在我手里呜呼哀哉了。眼前这只肥硕的棕褐色的家伙，就是传说中的画眉？

我在南方十多年的见闻：养画眉鸟是休闲高贵人的一种人生消遣游戏。我生意做了这么多年，钱没有赚多少，故作高雅的心态倒是养成了，不然徒弟怎么大新年送我这个，然我确实很高兴，这难道就是投其所好吗？我不得而知，总之很是欣赏。

那天特地和徒弟去花鸟专卖店买笼子，一进门就发现那里的好玩意很多：不说靓丽多姿的花草，也不说五彩斑斓的观赏鱼，仅里面各种材料的大小笼子就让我眼花缭乱了。材料很是考究，徒弟帮我挑了一款精致油棕色的木头笼子，一圈均匀别致的染色竹栅栏围墙，收顶的是一块橡木圆盘，中间钻孔用一个黄铜的吊钩和螺丝固定，里面有踏脚的仿树枝横架，一头一个用来装水食的青花瓷小盅。下面笼底分三层，上一层是横竖编制的黄铜网，为了便于冲洗，编制的比较稀疏，而且可以抽出。中间是一个黑塑料的托盘，那是装鸟粪用的，也可以抽出来洗扫。最下面的的是很厚的橡木圆底，波浪弧度的三只脚，恰如有钱人家客厅常见贵重饰物的底座一样，别致好看。

笼子买回了，食物也买了，我们把画眉放了进去，发现它除了不叫，蹦跳的劲头还是很足，给它的食物和水在无人关注的时候也不客气的吃起来了。

那天我炒了几个菜，和徒弟喝了很多。从徒弟的口中得知，那只画眉是他老板笼养多年的，因为今天早上在厂里为了去年拖欠的工资和老板吵了一架，出门的时候恰巧发现了这只画眉，在地上走走停停，慌慌张张的模样，可能是笼子破了，它就飞出墙来，由于长期养尊处优，翅膀已经承担不了它那肥硕的身体，飞两步就落了下来，徒弟追逐着去捕捉，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抓住了。

我听到后心里很不踏实，万一以后拿出去被人认出就糟糕了。徒弟笑着说：“抓住它的时候没有人见到，况且他的厂离你这里十万八千里。”我听了还是不舒服，和做贼一样，早知道不要好了。面对着徒弟，嘴里虽然没说，心里还是有别扭。

既然鸟笼子买了，还那么贵，不管徒弟心理多么扭曲，对我还是没有坏意的。

晚上我仔细的观察了这只画眉，它比麻雀大一轮，全身大部分呈棕褐色，头顶至上背有黑褐色纵纹，有意思的是白色眼圈向后延伸如眼镜腿一样条纹。哦！我明白了它为什么叫画眉的缘由了。.

早上的时候，我和往常一样开档口，打扫办公室，另外增加了洗鸟笼喂鸟食，遛鸟是没有时间了，就把它挂在大门边。画眉仍旧是吃，还是不叫，我觉得它是受到惊吓的缘故，如人一样到了陌生地，是要适应一段时间的。

这样过了两三天，我除了洒扫办公室还是喂鸟洗鸟笼，但是画眉不叫我心里很急。

那天早上打扫后坐在电脑旁突发奇想，在电脑百度里搜出画眉鸣叫的视屏，声音放得好大，一会儿，那只金口玉言的画眉，终于在我的启发下，叫了起来，你还别说，叫声还真的很动听。

那天早上我很开心。

三个月后，我对这只画眉鸟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兴趣了，但是此时的画眉鸟却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吃的不多，但是叫的很欢实。每天伺候它吃住洒扫却是我最大的烦恼，毕竟手里生意还要应酬，早晚服侍它觉得好累，感觉养它的就不是我这样要为生计奔走劳顿的人！

我后悔当初收留的主意了。

我还有一个徒弟是广东本地的，家里养了好多狗和鸟，有一只黑色八哥养了几年，能叫出他的小名，我当时很是惊奇，也觉得有趣。他的爸爸有五十多岁，做的狗肉真的很绝，喝酒也很厉害，经常邀我做客。我就把这只画眉连笼子一起送给他了。

送给他的时候是端午，到中秋我们喝酒的时候，徒弟告诉我，画眉被狗吃掉了，我听到后忽然有点伤感起来。觉得是我一手断送了它的生命。当初我留住它并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毕竟这是一条曾经带给我快乐的鲜活生命。我也怪送画眉的那个徒弟，如果当初把画眉还给他的老板，就不会这样，也许活的很好。当然那个老板也有责任，你要养它为什么不买好一点的笼子呢？话又说回来，你拖欠工人工资就间接要了画眉的命，失去了多年笼养的画眉，你一定比我还伤心，但是你拖欠工人血汗钱也伤了打工人的心。最后我还是想怪那只画眉，你不小心被捕捉到就是自己的过错了，贪图安乐养尊处优就是不思进取，以至于逃出笼子那么好的一个机会因为忘记怎样飞翔而加速了死亡。我觉得身边的好多人，包括我自己不是也这样吗？

小的时候死在我手里的鸟不知有多少，一直以来都不会有负罪感，现在这只画眉的死去，却让我长久沉思：我觉得它就不是一只鸟的问题，它的死告诉我一个道理，人活在世上，在做事之前能多想想前因后果，也许遗憾就不会那么多！

从此我做事谨慎多了，我也再不养鸟了，特别是画眉。

2015年12月7日完稿于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