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乌龙河,贯穿了开始失忆的记忆,仅仅是从我最初懵懂识事的学知里垫底的那一份眷念。
她没有刘禹锡说的“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的雄浑叱咤的气魄,也没有李白的“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哀婉胸怀的感伤。但却是我惦念故乡的代表,固然长江黄河的伟岸充斥世界,但是在我的久远忆念里,却抹不掉乌龙河的那份情怀。
记忆里的乌龙河宽阔浩渺,清澈源远,她是一条滋养两岸生灵的母亲河。
记得小学校往北走半里花白的石硝路,过一条名字叫做310的灰黄沙子国道,远远地就可以看到她的容貌:
春天,两岸梨花桃花盛开,啾啾啭啭鸟鸣;河中鸭鹅鸣唱嬉闹,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夏天,护坡苔绿,水果压枝,林间农舍,鸡犬相闻;河水款满,丰盈摇曳,烟波浩渺。
秋天,百草当风,黯然失色,落叶枯黄,无奈飘零;河水瘦潺东去,天高水蓝唯相映。
冬天,风雪相伴,游荡呼啸,万物瑟瑟,瘦骨嶙峋;河内金汤封禁,冰龙昂首常吟。
说不尽我的乌龙河凄美,道不尽我乌龙河妩媚。
唐末诗人郑谷有诗:扬子江头杨柳春,扬花愁杀渡头人。此时用在此处,再恰当不过。
异乡之旅二十余载,随着日月流转,便常梦游旧处。每每归途,心便要跳出。那份情愫,没有离乡的阅历,怕是难体味万分之一。这二十多年的拼搏,扫净虚华,睹镜已衰态百出。伸出双手,纹皱骨突,为清风留隙,两手空空。忆念起故乡,那份童真无邪,却成了美好,是我衰老了吗?还是他乡苦难太多,让我思乡日切,辗转不安。
此时忆念起乌龙河,除却它的四时身影,却有更深层次的忆念,让我泪洒,哀哀不尽。
乌龙河是条神河,至今流传着这样的一个故事:传说乌龙河以前叫白河,住着一条白龙,每到四节更异的时候,就要两岸村民杀猪宰羊来献供,如若少供不供,就会施法惩罚,一时弄得生灵涂炭,人心惶惶。
乌龙河南岸有个前湾庄,庄里有个李老财,他家有良田千顷,牛马无数。可惜的是生了八个女儿,却无有烧香火的子嗣。
于是李老财就过河到临洪十八将庙烧香。
说起这庙里的神,原是沙河有皇帝命的张秀保国大将,因张秀的娘用筷子打了灶王爷,被抽了龙筋,于是失去天命。保皇没有了,而十八员大将就阻在此处变成十八个烧窑匠,于是临洪庄至今都有烧窑的手艺人。
虽为十八窑匠,却也是神,见到南边白龙作祟,也曾想法去为民除害,怎奈上天如此,一时无有除害良策。
这一日,见李老财再次烧香请愿,众匠神考虑再三,决定派李匠神下凡投胎,一则圆了李老财多年修桥补路的求子愿,二则肆机为民除害。
李老财自那次烧香归来,老婆就怀上了孕,然儿这样过了三年,却不曾正常生养,李老财由喜到惊,整日愁闷不开。
端午被称夏节,眼看着又要到给白龙送供的时候了,许多老百姓都战战兢兢,此时正是青黄不接,怕是又要招灾了。连续三天,大雨滂沱,白龙盘桓在天空施雷呼风,再不上供估计就要洪水淹没家园了。
而此时李老财正忙着给老婆生产,原来他老婆终于要临盆了。
外面电闪雷鸣,屋里老婆的哭喊,让李老财有发疯的感觉。
当产婆惊叫的时候,李老财冲进去,发现老婆下身先伸出一条乌黑的龙尾巴,李老财伸手拿过镰刀,一下子剁掉了那条尾巴。只见一条乌龙冲破李老财老婆的肚皮,顺着窗户飞了出去。
这条乌龙正是李匠神投胎变成的,他忍着失去尾巴的巨痛,冲到天上寻找着白龙,此时白龙正在布雨,见到乌龙便打到一处。
这样的争斗坚持了三天三夜,到李老财把老婆埋到白河南岸的时候,天晴了,洪水慢慢退去了。白河被血染红了,一条巨大的白龙尸体顺着浑浊的河水向东飘去。一个浑身流血的黑大汉子跪倒在李老财老婆的坟前,磕了三个头化成一条没有尾巴的乌龙飞入了白河。
从此这个地方风调雨顺,再也没有了上供这一说,人们为了纪念这条乌龙,便把白河改名为乌龙河。而河北的临洪,自从李匠神化龙后,十八窑匠就少了一个,奇怪的是自此村里学做窑匠的师傅不能有十八个,只要达到十八个,总是有一个要死,几百年后,这变成了一条说不清的魔咒。
从此后,乌龙河两岸又成了先人埋骨的场所。
记忆里,先是我的叔叔,大伯,后来我的大奶奶,爷爷,二奶奶,随后我的奶奶,这些和我很亲近的人被我们一个个地埋葬在哪里,乌龙河成了我忆念先人的地方。
如今,身在异乡,老是忆念过去的岁月,也忆念着埋在乌龙河的亲人们。
乌龙河啊,我的母亲河,你也许是我最终要去的地方,忆念着你,这份难以割舍的情怀,你让我这远离家乡的赤子有了最终的港湾,但是我如果这样两手空空归去,你会嫌弃吗?
我羞愧之中重新振作,让母亲荣耀,这是赤子的最高情怀,我为什么不呢?
“欲知别后思今夕,汉水东流是寸心。”唐钱起的这句言明了此时的我,细腻孱弱的心情。而李白的“功名富贵若常在,汉水应亦西北流。”却又让我丢下虚妄,走向现实,我当如是如何是之,而又将情何以堪呢?
乌龙河啊,我的母亲河!
2021年7月26日写于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