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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必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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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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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所

  人吃五谷杂粮,就会生病,故大小医院药店到处都是。论起生意,却没有哪家超过一味药诊所。

  一味药的张医生是江苏人,年龄四十五六岁,有着国家评审的主任医师资质。因为机关曾经徇私的曲由,便停薪留职,和朋友下了广东。可能是那几年下海经商的浪潮行情吧,张医师很快就在这个鞋业基地稳住了脚,十几年下来,赚的盆满钵满。

  时间到了二零一六年夏天,张医师门诊部依旧坐满了人。从早上忙到晚上,经他手医治,一副药方基本痊愈。但是慕名前来医治的病人太多,他有些力不从心了。于是和老婆商量,准备接老家的的父亲过来帮忙。

  老张退休十几年了,儿子的医术都是他手把手教的,前些年,儿子放弃工作南下,他就不同意。谁知南下几年,儿子的境况比家里好多了。好像挖到金库一样,房子车子都一一呈现在老张面前。

  国家的医疗体系再不是以前的模样,老张感觉自己的眼光有了偏差。应该是跟不上形式了。于是也收起先前的意见,只要不违法,任由年轻人作为吧!

  去年,小张就想叫父亲过来帮衬生意,老张不同意。他说当医生和做生意是两回事,你的生意再大,我也是看不惯,况且一下子到外地,水土不服,如今七十多岁,不打算走来走去了。

  今年小张实在是忙不过来了,就打电话给妈妈说了,叫他们两个一起过来玩,顺便看一下,如果感觉好就留下来,不可以玩玩再回去。

  老张心里想,也行,反正这么多年一直在家乡上下班,外地除去北京和省城,南方还真只是听说,于是这件事就算定了下来。

  老张到了粤地第二天,便下楼去看儿子的诊所,原来小张买下了一栋两间三层的楼房,一楼门诊和药柜,二楼是医护室和病床看护房间,三楼住家,看来还是很宽敞。

  小张在把脉开药的时候,老张发现不对劲,由于病人多他没有急着开口,只是返回三楼,气鼓鼓地坐在沙发上等儿子下班。

  中午时候,老张的老婆把饭菜做好了,一家人便坐在饭桌上。老张没有拿筷子,用手指敲了一下饭桌说:“今天你开的药方不对啊?那个腿跛的中年人只是初期感冒,为什么下了四味重药啊?”

  老张看到小张默不作声,便继续说:“这四味药太猛了,感冒是治好了,可是会伤及肠胃的。那个病人面色苍白,眼睑血肿,一看就是脾胃双虚。如果你少开一味阿司匹林,这病一样会好,而且也给病人省了钱。”

  小张注视着老张,笑了一下说:“爸爸,你说的是那个高个子农民工吧!他昨天来过,本想照你的方子抓药,可是这些人怕花钱,只买了自己要买的几块钱药片,我劝他拿点对路的药,他不愿意,没有办法,只能给他呀!你看到他今天更厉害了,我所以只好加重药量,给扳回来!”

  “扳回来?”老张蹬着小张,“你说把病扳回来,还是把药钱扳回来!”老张有点上脾气了,用手敲了敲桌子。

  小张看到父亲的确有点发怒了,便不再饶舌,把药酒倒了一杯,恭敬地放在老张面前说:“爸爸,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国家都在倡导大力发展经济,再不是以前越穷越革命的年代了。我当初下海,您就一千个不同意,现在您也看到了,我同样的医术,即给民众带来健康,也给自己带来富足。有什么不好呢?您老人家老是考虑病人病人,可是您也要考虑一下我们自己啊!”

 小张看到老张皱着眉头不说话,就夹了块鸡肉给他,继续说:“您知道,病人有各种各样的情况,我们也要区别对待啊?总之我看病的基本原则还是有的,您说我多开了一味药,那的确是真的,但是我不是随着市场经济走的吗?多加一味就多加一味药的钱,反正吃不死人。再者说,这样小气的人,连自己健康都不在乎,我适当加点药量也是想让他一次性把病治好吗!至于其他副作用,是药三分毒,多少是有点,您老就不要在这里钻牛角尖了。”

  老张站起了身,走到窗台,看到几朵玫瑰花,鲜红的滴血。此时楼下正是鞋厂下班的人流高峰,他们摩肩接踵,吵吵嚷嚷,有的买菜,有的打快餐,一副副为着生活奔忙的模样。

  儿子的话的确是吐露了真正的心声,但是作为救死扶伤的医者,当有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的父母心,儿子的一席话让他陷入矛盾中。他转过脸,用手指头指了指天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脸色红涨了起来。当看到儿媳妇和老太婆着急的神情,于是忍了忍,便咳的一声转身进了房间。

  晚上,老张在床上辗转反侧,老婆劝他想开一点。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好在儿子的医术还是过硬的,至于抓药的手法,只要把病人治好就行。你看不顺眼就不看,不行咱回老家。

  老张一咕噜坐了起来,坐在床头出神了大半夜。

  第二天,老张宣布留了下来。

  半个月后,他在隔壁的顺顺街也开了一家药店,店名是“平价药房”

  本来以为是帮着儿子做,可是老张自己却开了一家,你不帮儿子就算了,怎么还开了一家与儿子争生意呢?

  其实老张到了这里,本来打算帮着儿子的,毕竟一辈子别的也不会,特别是看到患者,职业病又来了。可是会看看门道,不会看看热闹。小张的医术自不必说,医治手法也到位,但开方和收费却有些不干净,该下一味药下两味,该满量的却开半量。不用打针打上了针,小针可以打好打吊瓶……几天下来,他气得独自上街散心。

  不要小看这个不起眼的开发区,人流量很大,每条大街上都是工厂,到处是人。于是他的心情变得平稳起来。他路过药店,小诊所,就会去询问,那些小药房小诊所的医师,所懂的医术一知半解,完全是蒙事混钱。老张一问二询,大多答非所问,指鹿为马。所谓小巫见大巫,老张现在明白儿子的生意为什么好的原因了。

  难道是世道真的变了吗?以前老家可不是这样,改革开放,这些地区竟然弄成这样。

  想到儿子还算是良心发现,开药加费比起那些同行还算是不太过,但是这对于自己在医行多年的职业操守,已经无法忍受和分外的愤怒。他觉得当下社会变化的太多,都认为正常的事情却让老张看不习惯。难道钱和病真的有这样多的渊源吗?他想了几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他觉得自己也开了一家,不是针对儿子,实在是针对社会这些不良现象。好在儿子媳妇为了这事也没有太多反对,毕竟他们了解老张的脾气,市场这么大,反正自己也做不过来,老张要做就让他做好了,只要他开心。

  小张帮他办了营业执照和药诊资格证,这样做了半年,老张的声名传的很远,正当老张的诊所风生水起的时候,药店却被查封了。

  后来小张告诉他,这里面的事情是他动用多年的老关系也解决不了的。原来这几条街上的药店诊所都是有背景的。有的甚至就是县医务部门领导开的。现在老张把医疗市场行规打乱了,便没有了办法。小张当年刚来的时候,也曾被朋友叫去疏导,年轻人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奥妙,也很快适应了市场行情。每年去有关部门上供的时候,总会得到一定的指导精神。所以最终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是自从老张开了药店后,动了有些人的奶酪。很多时候别人都劝小张说一下老张,无奈老张是一意孤行,小张也是无能为力。这样又持续了半年,老张软硬不吃,一味地平价下去。有时候倒贴钱营生,他就这脾气,致使开发区的医疗市场乱了套。在经过小张的同意下,老张莫名地封了店铺。老家以前的老关系起不到作用,最后在小张的劝说下,只好作罢。

  那年冬回到老家,老张便得了病。

  第二年,身子仍旧不好过,便去北京筛查体检……还是没有问题。

  可是老张老是觉得心口疼,浑身不自在。

  第三年,他真的病的厉害,冬天就死了。

  小张跑回家,哭了两嗓子,把老张的丧事办好了后,就回到了南方。

  自从老张去世后,小张们的生意又好了起来,小张感觉到自己的医术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于是另外开了一家医疗保健培训,在医疗培训课外又附加了一门医疗社会学。从这个学校培训出来的学生,得到了社会的广泛认可。

  年底,小张回老家过年,私下里对妈妈说:“要是爸爸在世,他的技术就会起到更大的作用。只是他的脾气,一定会反对自己开这家医疗保健学校。”

  "嗨!……"小张和妈妈对视了一下,都瞬间看了看墙上的老张遗照。

  照片上的老张,脸色依旧严肃,紧闭着嘴唇,留下深深的法令纹。

               2024年6月4日写于广东吉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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