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陶弘景在他的《本草经集注》一书中说“麋,海陵县最多,千百成群。”海陵县是汉武帝时期的建制,包括现在江苏的泰州、大丰、海安和如皋等地。
麋,麋鹿,俗称四不像,《封神榜》中元始天尊送给徒弟姜子牙助周灭纣征战时的坐骑。
六千多年前的古海陵大地,麋鹿成群。透过海安市的青墩遗址、姜堰区的溱潼镇、兴化市的林湖乡等33个地方出土的近千具麋鹿角化石和泰州博物馆珍藏的寺巷镇向阳河出土的完整麋鹿骨架,我们仿佛可以看到远古时期海陵这片广袤肥沃的沼泽地上,有一只雄性麋鹿王正在水里浮游,一会儿将头没入水中,一会儿又浮出水面,左摆右动,尾巴不停地扑甩。不远处,成群的麋鹿悠然散步,有的举起前肢相互扑打,有的卧地反刍,有的漫步游玩。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远古时期,海陵人利用麋鹿踩踏过的沼泽地种植水稻。麋鹿“掘食草根,其处成泥,名曰麋耎,民人随此而略,中稻不耕而获其利,所受百倍。”晋人张华在《博物志》中勾画了一幅和谐共生、悠然闲适的海陵惬意渔牧农耕生活图。
然而,秉承鹿之温和、马之忠贞、驴之坚韧、牛之勤劳精神的四不像麋鹿,因为浑身是宝成为统治者追逐猎取的对象,他们不允许麋鹿生活在民间,大肆捕杀,“建灵囿,筑灵台”,使麋鹿成为了苑囿动物,成了皇权的象征。
麋香不仅是珍贵的香料还是上等的中药材,因而是宫廷嫔妃、王公大臣福晋们的最宠,但麋香只有雄麋鹿身上才有,为了博取红颜一笑,君王、大臣肆意围猎。安阳殷墟中的甲骨文就记录了商代君王烂捕麋鹿的情景,他们或用箭射麋,或挖陷阱抓捕,每次获猎几十到上百只,最多一次达到了三百四十八只。群雄逐鹿天天在上演,鹿死谁手时时存发问,指鹿为马好戏连着看,蕉叶覆鹿、八旗鹿肉、鹿走苏台,演绎了一幕幕历史大剧。
清太宗皇太极还把大麋鹿的鹿角做成鹿角椅,四个犄角杈就是靠背的四个支撑点,曲线优美,和谐一体,浑然天成,那个向八方伸展着的八个犄角,恰与八旗巧合,象征八旗兵护卫皇太极坐拥天下。
雍正皇帝更是狩猎的高手,台湾作家高阳在他的《乾隆韵事》一书中附会道,年轻的雍正带着一队人马打猎,这时恰巧一头体大肥壮的雄性麋鹿奔跑至丘陵荒野中,雍正当即放箭,奔跑中的麋鹿应声倒下,随从恩普快步奔过去,奋力摁住麋鹿,取出砍刀,砍下鹿角,热气腾腾的鲜血喷涌而出,恩普拿起木碗,取得一碗血,献给雍正,如饥似渴的雍正,接过木碗,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时隔片刻,雍正问道:“这附近有人家没有?”事后,一位看管菜园的宫女金桂因此怀孕十一个月,翌年九月十二日生下了一个男孩,这男孩就是后来的乾隆。
乾隆是否是雍正喝了麋鹿血之后所生,我们无需考证,但麋鹿角的药用价值很是地道,被我国历代医家沿用了两千余年。《名医别录》记载:“麋角味甘,无毒。治痹,止血,益气力。”孟诜曰:“填精益髓,益血脉,暖腰膝,壮阳悦色,疗风气,偏治丈夫。”“滋阴养血,功与茸同。”李时珍说:“鹿之茸角补阳,右肾精气不足者宜之。麋之茸角补阴,左肾血液不足者宜之,此乃千古之微秘,前人方法虽具,而理未发出,故论者纷纭”,又说“阳盛阴虚者忌之”。宋《太平圣惠方》载麋角丸方有五,均以麋角为君药。宋《圣济总录》有麋鹿角霜丸。孙思邈《千金方》收载麋角丸110种。
不过乾隆皇帝的的确确写过《鹿角记》和《麋角解说》两篇文章,用以考证麋鹿角究竟是冬天解角还是夏天解角,这里不再铺陈,我们无妨可以看作是高阳附会的一个佐证。
由于统治者的猎取苑囿和自然环境的变化,加上自然繁殖力很低,汉朝以后麋鹿的数量逐渐减少,后来竟然销声匿迹,到了清朝,北京的数十头麋鹿被盗往欧洲,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最后一群麋鹿惨遭厄运,从此,麋鹿在国内几乎绝迹。直到1986年8月,在世界自然基金会和我国林业部的努力下,39头选自英国动物园的麋鹿才得以返回故乡。
“渔樵不到处,麋鹿自成群。”唐代诗人杜荀鹤所描绘的自然意境,如今在中华大地有了最为完美的呈现,北京南海子麋鹿苑,长江石首自然保护区,以及古海陵的大丰滨海的滩涂和姜堰溱湖湿地,已经成为7000多只麋鹿生活的家园。时而惊飞的白鸟,翱翔天空,那是几只丹顶鹤,也择此定居,“侣鱼虾而友麋鹿”。
1996年9月,两雄两雌四头麋鹿从大丰麋鹿自然保护区来到了溱湖湿地,丰沛的水草让麋鹿群逐水踏浪,激起千万朵白莲,湿生的植物群落,为麋鹿王争霸充电,与爱人共享青涩的美餐。
如今,溱湖湿地麋鹿的数量已近120头,大丰滨海麋鹿种群数已达5016头。在这里,海陵人不仅可以尽情体会孟子“顾鸿雁麋鹿”,说“贤者亦乐此乎”的情感,享受卢仝“阳坡软草厚如织,困与麋鹿相伴眠”的情趣,作验苏轼“我坐华堂上,不改麋鹿姿”的意境,还可以尽享陆游“有时掏米引麋鹿,到处入林寻野花”的悠闲,像苏洵那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处变不惊、心怀坦荡,尽兴处,高歌一吟智觉禅师的六言绝句,“空谷诸尘尽谢,止留一片闲云。伴我松根挥麈,堪多麋鹿成群。”
海陵麋鹿,呦呦鸣,我有嘉宾,鼓瑟琴。
是不是又让你吟唱起《诗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