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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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常说母亲高尚，母爱无私，然而全天下的母亲们疼爱儿女的方式，关心儿女成长的方法是不尽相同的。因此这种差别也决定着每位孩子的成长轨迹以及后来的人生道路。
我有两个母亲，一个是生母，一个是养母。养母和生母同姓，还是一个村的堂姐妹，养母年长，她早于我母亲多年嫁给了我的大伯父。我伯父在大革命时期参加了红二十八军手枪连赤卫队，后来因叛徒告密，七位队员一起被国民党残酷杀害，养母从二十八岁起就一直寡居，并承担着独自抚养她们唯一女儿的重任。有人说她坚守的是我伯父的一点产业，也有人说她坚守的是我伯父的事业和对伯父的忠诚。在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之前，我养母就一直帮助游击队秘密做事，游击队长占锡春及其战友们时常光顾我家，这是后来我以继承人身份领取人民政府颁发的烈士证书时才知道的事情。
我出生于三年自然灾害的年代，兄弟很多，父亲是一名国家工作人员，长期不在家，因此家庭生活十分艰苦。养母家人少，加之她勤俭，日子比我的生母要过得殷实一些，那时养母经常帮我的生母照顾孩子，料理家务，后来她索性直接向我母亲提出来要领养我。当时母亲想到我们两家的关系是至亲，长期以来两家在许多方面都很少分过你我，我养母的为人和品性她是很清楚的，一切都是可以放心的，在灾荒之年，是姐姐加嫂子这样双重身份的人要领养一个孩子，这并不是什么奢求，它也包涵着关爱，也可以说是在分担忧愁，还有什么过多的犹豫呢，于是就爽快地答应了。
我生母要我称呼养母叫“姨”，这是大别山地区儿子称呼母亲的方言之一，而我对养母的这个称谓却是一语双关的，它是我的生母用意要对我养母另外增加的一份责任。我在我姨家过上了温馨的童年生活，姨对我关爱有加，百般呵护，我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个家庭中的小皇帝。幼年的我有些顽皮，上学最喜欢与同学们打架，有时根本是自己无理，还要回家向姨告刁状。姨为了保护儿子，经常到同学们的家里去协调。几回下来，都碰了一鼻子灰，姨终于弄明白了我所说的那些事情的真实情况，一切都是自己儿子惹的祸，这时她决定要开始用心教导儿子了。一天我又向姨告起状来了，可是她却没有了往日溺爱的那种神情，还板着面孔说：“儿子呀！你再不要骗我了，我知道大都首先是你的不对，后来又吃了亏再回家找我去为你出气，从现在起我再也不会出面管你打架的事了。”
我说：“学校里人多，我就是要他们怕我，不然就会吃他们的亏。”
姨正色道：“你是学生，学生就要好好读书，成绩好别人才会服你，爱打架的孩子是不会有出息的。”从此以后，姨真的再也不出面了。由于失去了后盾，我也再不与同学们对阵了。
之后，姨对我的教育也更加严格了。有一天的晚上吃饭，姨准备了许多我最喜欢的可口食物，还和言悦色地为我夹菜，我很是得意地尽情享用着，当我用餐完毕准备退席时，站在身边的姨却伸手按住了我，并一改刚才温和的态度说：“儿子！我问你今天干了些什么好事？”我结结巴巴的答不上来。姨的右手拿着一根南竹枝条厉声地说：“是不敢说还是不承认，今天你如果再不坦白交待并答应从此改正，我就打死你，免得日后你再跟我惹下大祸。”我吱吱唔唔的还是不愿意说。这时姨真的激怒了，她狠狠地抽了我一楠竹条子，这是我第一次挨条子，那是一种钻心的疼痛，我由于怕再挨第二鞭，就说出了白天带小伙伴们偷摘邻居树上的甜枣吃，结果惹得人家痛骂的事。姨听后扯过我的手掌，对着掌心又是一巴掌，同时审问道：“你到底长不长记性！改不改！为何要动别人家的东西，别人家的东西是那样好动的吗！你要吃什么样的东西我没有给你做，你想想我养成你容易吗，你却这样的不争气。”这时姨一边说，眼里的泪水一个劲地流。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姨掉眼泪，竟被姨的泪水感染了，“哇”的大声哭了起来。我毕竟懂得一些事情了，我想姨是非常爱我的，她过去那样地用心抚养我，我怎么能让她老人家再为我操心，为我怄气呢。姨看到我象是已经有了悔改之意，又心平气和地说：“我懂事的儿啊！以后再要什么，尽管跟我说，我一定会给你的，可是我就是不准你背着我做坏事，做那些惹恼人家的事。”这时我没有什么别的说，只是一个劲地点头，连连地说：“我一定改，一定改。”姨听后把我抱到怀里，拿出手帕给我拭泪，也连连地说：“我就知道我的儿是好样儿的，好样儿的。”
星移斗转，岁月如梭，我已经上高中了，身体正是发育阶段，一餐要吃很多的粮食，可是姨的年纪大了，此时又遇灾荒，大家都是靠国家供应粮食过日子，小孩子多的家庭日子要好过一点，象我家的几口人都是成人，仅靠国家的供应粮是不能够填饱肚子的，这样就要靠种蔬菜和野生植物充饥了。一天，姨为我们做好了中午食用的蔬菜饭，一人一碗，只是她自己没有，她说她要出去一下，叫我们先吃。我问她为什么不一起吃，她说她肚子痛，吃不得。待姨走出门后，我也放下了碗，偷偷地跟在她背后，想看看她要做什么，结果发现她是到菜园里种菜去了，然而她干活儿的动作是很艰难的，完全是有气无力的样子。我忍不住了，跑过去说：“姨！你这样不行啦，这么长的天，正点的饭不吃，是会饿坏身体的呀。”姨见我发现了她的秘密，忙强打起精神说：“儿子！快回去吧！我没事，你吃饱了还要去小队里干活，虽然是学校放了暑假，可不能不帮我挣工分啊！迟到也是不行的呢。”在返回家的路上，我又一次地掉下了眼泪。我想：我敬爱的姨呀！你等着吧，等我完全长大了，我一定要让你舒舒服服地过上好日子。
然而，天有不测之风云，只怪岁月不饶人，皇天不长眼，我那饱满经沧桑的姨，终于在一天做晚饭的时候突然支撑不住，她一下子倒下了，并永远地离我而去。我知道她是累死的，这个顽强的女人，她把她的青春献给了我伯父，她把她的背膀交给了我，自己却是什么也没有，更没有过上一天顺畅的日子。她所带走的是人世间的辛酸和遗憾，所留下的是我终生受益的精神财富，她那贫贱不失志，一心为别人的性格一直成为了我这辈子安身立命的处世之道和做人准则。
姨，您是我心中永远抹不去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