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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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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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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 如果一切是最好的安排  指尖下冰冷的键盘 孤独地苍白 微弱烛心随风摇摆 无处可归地徘徊----如果一切是最好的安排 想要看到你的微笑 想要你为我骄傲---”歌曲《最好的安排》表达了人生苦旅中,不期而遇的困境与无奈,幸福与希望,共同凝聚成面向未来的勇气与信念,鼓励人们带着内心的坚定,积极地朝着光明的方向奋然前行。这首歌未尝不是我回归家乡反哺母校七年生活真实的写照。迷惘与希望并存,痛苦与幸福交织,这就是真实的人生,这就是最好的安排。

                                                       01

1997年那个火热的初夏,香港回归,百年耻辱,一朝洗雪,炎黄子孙扬眉吐气,昂首挺胸。借此东风,年少轻狂的我们潇洒地作别最后的学生时代,带着对未来全新生活的憧憬,回到原籍听候分配。

开学前夕,因普九验收需要,按照从何处来回何处去的原则,我被分配至我的初中母校前河初中任教,也是毕业多年后的回归,只是我从当初的学生变成了教师。

初为人师,激情满怀。学生多为乡邻亲戚的子弟,受着他们刻意的殷殷嘱托,面对孩子清澈的眼睛,胸中激荡着一种不容懈怠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其时没有情感羁绊,没有家庭所累,差不多全身心扑在工作上,全程跟班,朝晖夕阴,寒来暑往,风雨无阻。晨曦中,校园广播响起,第一时间起床到学生寝室督促起床早操,在乡间简易公路上带队跑步,在朗朗书声中看护晨读;薄暮里,组织学生规定时间到教室背课文记单词,伴着蚊虫在白炽灯下讲解作业练习,直到夜色阑珊学生寝室鼾声四起校园归于宁静方休。

学校条件简陋,夏天教室里如蒸笼如火炉,电扇无从谈起,任汗流浃背;患胃炎喉炎,干呕恶心,甚至呕得眼泪溢出,喝口热茶,继续讲课,云淡风轻。其他老师课上,担心学生调皮,像偷窥者,从门缝里,从窗台上,射进犀利冷峻的眼光,让做小动作的孩子立刻正襟危坐。课余闲暇,在卧室兼办公室里,一起分析学生学习的得失,了解思想动态,鼓励提振信心。一切累并充实着。

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虽初涉职场,但我知道班主任在班级管理工作中的核心作用,我努力用真诚凝聚起班级科任老师的向心力和战斗力,让班级形成一股绳,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我自掏腰包组织老师聚餐,向他们对班级工作的支持配合表示由衷的谢意,征求听取他们的工作建议,就学生成绩起伏和薄弱学科与有关老师沟通,或委婉向老师们反馈从学生中收集的改进意见。和老师们一起翻山越岭步行家访,淳朴热情的家长们给予最高的礼遇,谦让年尊的老师上座,借花献佛表达敬意谢意。我清楚地把班集体的荣誉归功于大家,我乐享着团结协作的班级氛围。

血气方刚,年轻气盛。做为从黄土地上走出来的教育的受益者,我更加深切体会到知识的重要性,也能感受到乡邻亲友们想让孩子通过教育改变命运的渴望,我也奋力向学生灌输着读书不是唯一出路但是最好出路的理念。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努力营造着“团结严肃 紧张活泼”的班级文化,但无法听任学生顽劣而放纵,也无法忍受散漫不拘的班级氛围。班级管理中的我威严凛然,扮演着黑脸的角色,甚至为杀鸡骇猴而责罚学生,多年后离开课堂,我也反思过自己当初的严厉,也曾经在师生团聚的时候表达歉意,但学生一句“老师您也是恨铁不成钢啊”,让我从此释然,也不后悔。多年班主任生涯,虽有过太严厉的质疑,但更多是被认可和赞许的声音,也让我收获了县级优秀教师和市级优秀班主任的荣誉称号。

                                                    02

回归母校任教,走进一如从前简陋的校舍,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门一窗,熟悉而亲切,温暖又感慨。置身熟悉的环境,屋后的青山依旧在,校前的小河尚流西,都曾留下我的身影和美好的回忆,我应是它们似曾相识的故人。更有熟悉的人事,近二十名同事,有昔日接受教诲的恩师,有熟识朝夕相处同窗,知根知底,毫无陌生感。更有年轻帅气新校长的加持,有书生意气新同事的加盟,学校发展进入新的纪元,呈现一片崭新气象,充满着勃勃生机。

走进课堂,各现风采。多为年轻人,初出茅庐,有扎实学识,有开阔视野,有新的理念,有教育情怀,有工作激情,语文课风趣幽默,英语课抑扬顿挫,数学课循循善诱,理化课化繁为简,政治课剥茧抽丝-----大家兢兢业业,以年轻教师独有的亲和力和感染力,用自己的智慧和热情为山村教育贡献一份力量。大家斗志昂扬,不甘人后,暗中较劲,都想在人生最初的职场留下重彩的一笔。学校废弛的教研活动和教育改革,也如同一潭活水被激起,校风教风学风有了全新的改观,一扫多时的低迷颓废,转学外县外校的学生渐渐回流,教师的获得感荣誉感得到极大提升。

夕阳西下,一群无处释放荷尔蒙的单身狗,齐聚在校园凹凸不平的球场上,木制的篮球架,沙土的篮球场,却是我们飞扬青春激情的乐园,也是校园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文理组的对抗赛,本乡籍与外地籍的挑战赛,互不相让,不言服输,挥洒多少汗水,就留下多少快乐,强健了体魄,凝聚了集体力量。有时还举行本校与兄弟学校之间的邀请赛,国庆五一重大节日乡直单位间的争霸赛,增强了与同行间的横向联系,增进了与篮球爱好者的革命友谊,也展现了全校年轻后生健康活泼积极向上的精神风貌。

工作闲暇,我们跋山涉水走村入户开展家访,用脚丈量乡间小路,实地了解贫困学生家庭情况,也为减免学生学费提供第一手依据;或与面临流失风险的学生家长进行沟通,为适龄孩子争取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的权利;或与优秀学生的家长达成家校合作,以谋求更好的教育效果。

春节等特别的日子里,学校集体租用三轮车挨个走进同事家里拜年贺岁。在柴油机的轰鸣声中,在简易的乡间公路上如蜗牛爬行,像醉汉般一路颠簸,也留下一路欢声笑语。爆竹迎贵客,美酒敬嘉宾。以最高的礼遇迎客进门,日日相处的同事在推杯把盏中,体验着兄弟姐妹般纯洁的情谊,感受大家庭般的温暖。多年后回想,这种纯粹纯真的同事关系该是多么难能可贵啊。

                                               03

有拉满的工作状态,有丰富的课余生活,有志趣相投的同事,原本并不急于步入婚恋的轨道。但月下老人的红线从天而降,丘比特之箭说来就来。

和妻的结识始于偶然。记得那是工作近两年后的一个周末,我和死党阿伟去了医院他本家也是他初中同学的一个女孩那,随手翻看了她放在桌前的摘抄本,被其娟秀的字迹和摘抄的优美的文字所吸引,并不擅长和陌生女孩搭讪的我竟然与她有了一些交流,感觉出她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孩。伟在回去的路上一句玩笑话“那个女孩么样啥”,我轻轻地笑笑。当夜阑人静的时候,才知道伟的玩笑话已经悄然拨动了我的心弦,原本也许在我们无意中的一问一答中就怦然心动,我飘忽的心似乎有了方向。

随后某日,带着学生去医院看病,也借机悄然去看望她,不遇而怅然若失,相思在那个下雨的午后开始蔓延,我知道我无可救药地爱上她了。她合居的朋友玲恰巧是我好友的女朋友,洞察了我的心思,说会给我当说客。

暑假来了,但我没有回家,我在守候着她的身影,也是寻找一切机会表达我的爱意。也许是我从一开始就燃烧的激情让她措手不及,她总在有意无意中躲避着我。可我的口碑较好,扎实的群众基础关键时候派上了用场,围绕在她身边那么多熟识的人都在说着我的好。伟也在想办法让我们增进了解,总是找借口去她那蹭饭吃,肉和菜多为我买单哦,我还殷勤地抢着洗碗,伟偷着乐,吃现成的,我也乐此不疲,有机会和心爱的女孩在一起,窃喜着和她的每一句话,快乐着她的每一个笑容,心中充溢着为她付出的幸福,也没过多去想未来在哪里。

直到一个无眠的子夜,淡淡的月光在撩拨我绵绵的思念,炽热的情感在胸膛中激荡,于是在充斥着浪漫的信纸上,虔诚地向她写了第一封滚烫的情书,也许如同一颗小小的石子在她微澜的心湖里荡起层层涟漪,以后的日子我会在她的书页里夹上几段迷恋的文字,或者悄悄在她的书案前留下一笺心语。

夏去秋来,该是收获的季节,我用我的赤诚和深情洞开了她少女的心扉,我们相爱了,爱得那么炽烈,爱得那么深沉。在那座有些阴暗低矮的木楼上,留下我们太多浪漫的记忆。牵手的日子,芳草萋萋的河畔倒映着我们一起浣衣的身影,蜿蜒逶迤的小路上留下我们漫步的踪迹。那时整个世界就是我们的,我们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那些日子,她偶尔下乡,不过是几小时的暂别竟有漫漫时日的煎熬!还记得一次分别一日后的晚归,老远看见她窗前的那一盏灯光,虽然微弱但如同在黑暗中迷路的水手看见了光明的灯塔,那一丝温暖和激动让我刻骨铭心,也知道她就是我幸福天平上最重的砝码。

三生情定,后来她告诉我说上班第一次下乡,她去了我老家所在的村,村部附近的小卖部里一群小媳妇大胆预言“这又是学校哪个老师的老婆,还不晓得会不会嫁到我们后河来”,简直就是能掐会算可卜知未来的神婆级别的预言,看来一切都是冥冥之中天意注定而无法抗拒的缘分,也自是人世间最好的安排。

                                               04

回到梦想开始的地方,忙碌起来倒也充实。但更深夜半人声静,或者周末校园空荡荡归于一片寂静的时候,有过短暂的迷茫和失落,毕竟了解过外面的世界,见识过外面的精彩,偶尔会感觉身处的环境简直就是被世界遗忘甚至抛弃的角落。

团聚和喜悦终究是主旋律,生活已初见曙光和希望。周末或者节假日回到老家,见到祖母、大伯、母亲虽然忙碌但脸上不再愁苦,弟弟在外打工,妹妹在我任教的学校读书,一家人其乐融融。后来,爱人做为家庭新成员的加入,时常随我回家,我们由恋爱到走进婚姻的殿堂,喜气洋洋,更是让祖母喜上眉梢,满心欢喜。随后,弟弟也顺利成家,全家一扫曾经悲苦的阴霾,渐渐步入奋进的轨道。

当阳光照亮我们新的人生之旅的时候,却不料一场亲情陨落的暴风雨却悄然袭来,命运之神再一次露出狰狞的獠牙,硬生生给我们身上烙上"孤儿"的标签。

1999年五一假期,我和堂姐、妹妹在离家不远的山坡上种萝卜,时近中午,突然听见邻居急切的呼唤声,说是母亲晕倒了,等我们连滚带爬跑回家的时候,母亲已咬紧牙关紧闭双眼躺在床上,偏僻的乡村没有精湛的医疗技术,更不用说现代AED除颤仪。母亲终是不再醒来,没有留下一言半语,没有为家人做完她人生最后一顿饭,也没有吃上一口已沥干水只待焖熟的饭,倒在她每天用脚丈量的灶台前,手中的锅铲抛在一边。一切都来得那么让人猝不及防,我们兄妹尚未尽孝道,我那时还没有我的她,弟弟也没有成家,母亲是带着许多未了之愿离开的,也把无尽的悔恨留给了我们。

2000年世纪之交,春节过后,其时还是女友身份的妻去了我家过的元宵佳节,在共同向大伯敬酒时我们还让大伯别干重活,别太辛苦,大伯还高兴地说趁还能动的时候就做点小事,看看牛。不料正月底,家里捎信说大伯病了,吃不下东西。急急回到家,买了药,但大伯还是在窗外阳光灿烂的一个上午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大伯是老烟民,肺上出了问题。大伯临走前,用眼睛久久看着白发苍苍的祖母,满是不舍,也放心不下,于是对大伯说“大伯,放心吧,有我呢,我会照顾好奶奶的”。大伯走了,奶奶又一次经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子之痛,我作为大伯的嗣子,又痛失了一位疼我爱我的至亲。

2004年,奶奶88岁高龄了,终究还是无法抗拒衰老的自然规律,混沌的眼神有些飘忽,裹着脚布的小脚迟缓不再疾行,有些老年痴呆的症状,生活上已不能自理,她顺从地同意和二伯住在一起,我们隔三差五地回去。她心明如镜,比往年更多地回去娘家,甚至还住过两晚,过去是不存在的事,她总是挂念着我的家,总说要为我们兄妹守候一个暖火塘。进入初夏,奶奶少有进食,伴以咳嗽,医生说年岁大了,有肺部感染之类,许是大限将至。我没课的时候就回家陪伴在奶奶身边,奶奶还像孩子一样在温暖的午后听任我给她剪了指甲。同一天,乡政府组织庆“五一”篮球赛,我是校队绝对的主力和组织者,原本不想参赛,但时任领导电召我返校,我看奶奶病情稳定,再者考虑到集体的荣誉,想着赛完即归,于是带着沉重的心事去参加了比赛,祸不单行我在比赛中手腕骨折,我是在夜色中吊着绷带回到奶奶的病榻前的。姐姐轻声告诉奶奶我摔了,多处迷糊状态的奶奶眼里表露出颇多不舍。当天子夜,天地间一片漆黑,在儿孙呼天抢地的痛哭声中,一滴浑浊的泪从奶奶如枯井般的眼睛里溢出,顺着密布皱纹的脸,落在枕头上,奶奶走完了她苦难而伟大的一生,也让我永失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我一夜之间也成为了身处人生至暗时刻的“孤儿”。

毕业七年,3位亲人的先后离世,老家成了空荡荡铁锁看门的几间老屋,屋内一砖一瓦,一桌一椅,一盆一钵,一床一几,都留存着远去亲人的气息,睹物思人,难以自抑。其时妻所在的乡政府因撤乡并镇,不日搬迁;所在的学校撤并也已摆上日程,早晚的事,我也希望更大的平台去展示自己,实现自己更大的价值,于是,我选择了再一次离开。离开母校,是对青春年少的又一次告别,待回首已是物是人非,是回不去的恍然如梦。离开老家,以为是了无牵挂的一次割舍,人到中年,才知道是永远走不出的羁绊和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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