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钓雪（吴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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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外甥的一封信
X X：新年好！
你妈前几日早晨七点打电话给我，带着哭腔向我诉说。你一天到晚闷在家里，打电脑，玩游戏，怕外出，怕见人，不找工作，和你谈话，你总是躲避，说些不负责任的话，忧愁郁闷、怨声载道、叹气连天。你妈不知道怎么办好，抱怨我没劝劝你。她从北京回来一直心痛，看到你这种颓废状态，不知如何是好？你妈妈哭了。要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我真想揍你！就像小时候，她在外被人家小孩欺负哭了，我做哥哥怎么也帮一回。可这一回，我除了心痛妹妹外，无能为力。我不能揍你，也不敢，怕你反击。我想还是文的来，温和点，所以很有必要和你聊，尽量不以舅舅长辈的身份来聊，而是以一位朋友的身份、过来人的身份和你聊，若有些话语说重了，有所冒犯，请你见谅！
你是个聪明的人，你的生活经历基本上一帆风顺。从小到大，在小学上初中基本上都没有磕绊，很顺利进入桐中，桐中是我们那代人当时上学的梦想，想进一直进不了高中，你做到了，非常牛，可以说你比当时90%以上的同龄人牛。三年后，进入安徽财经大学，这是一所在全国很有名气财经大学，虽不理想，心存遗憾。但也毕业了，获得了学士学位。其后考研失利，找工作未称心。毕业三年，工作、学习一直未能如愿。三年期间，找了一家外资公司，从事翻译工作，大半年后，你就辞职了，我们问辞职原因，答曰不适应公司环境。准备回来继续考研，后来你又说，放弃考研，原因是考不上。今年你从上半年辞职到现在宅住家中，过着隐居般的生活，我们一直劝你外出走走、闯闯，再找找工作，你不愿意，你天天在家打电脑、玩游戏，每天晚睡晚起，生活毫无规律，你妈妈一劝说你，明明她看见你打游戏，你说这是学习为考研查资料。你妈妈只读了小学三四年级，不知道你到底干啥？看着干着急，于是眼不见为净，所以后来跟着你爸爸到北京去打工了。整个下半年都是独自在家生活，说实话，对于你独立生活能力，我非常欣赏。但是终究放不下心，经常打电话给你，从你接电话有气无力的说话状态，是很不情愿的接，你很不耐烦。基本上都是你听我说，有时候我觉得你不在听，把手机放在一边，你干你的事情。回答问话语句显得尤其金贵，一字两字的冒，“嗯、好的、晓得”等之类，我有时怀疑你语言功能是不是退化了。终究不放心，我还让你很繁忙的小姨有空的时候去望望你，顺便带点红烧肉等荤菜，让你在学习之余解解馋。她与你交谈时，你有种本能拒绝，好像有什么心事、秘密被人窥破。你小姨也无可奈何，总是高兴地来，很沮丧地回。更令我不明白的是，上学这么多年，没有玩得好同学，没有朋友，我不知道，这么大交往大门你是怎么给关上的。除了惊叹还是惊叹。你妈到北京之后，我经常劝她别跟自己孩子怄气，早点回去。她从北京回来之后，看到是依旧以前的样子，没有任何区别，以前你还有考研由头，你今年都放弃了考研。你妈妈看到这样子，肯定是有所想法，她和你爸多年心血白费了，感觉希望破灭了；她可不知道你这是积蓄力量、还是韬光养晦的，她不懂这些冠冕堂皇、不理解这些高大上、你妈只是一个识字不多、勤劳、善良的家庭主妇。不要对她要求太多、太高，她为你已经做了很多。她只觉得委屈、心酸。所以哭着向我倾诉。你不会怪责你妈妈吧，我想这点度量你还是有的吧。
通过你的表现，无法让人觉得很正常。你只认为家是最安全的，人际交往是勾心斗角的，你玩不来，于是你觉得网络虚拟世界才是最亲切的。所以对这个世界、社会很茫然迷惘、不知适从、拒绝社交，甚至有点愤青。作为曾经和你一样年轻过的、也上过大学的我，艰难坎坷，困苦至今任记忆犹新。我痛苦过，迷惘过，但没有沉沦，终究跳出来了，所以说我很懂你。
这些年你过得太顺利了，是在亲人、亲戚等关注下长大，没有吃过苦，你父母自从有了你，基本上都是围着你工作、生活；没有了自我，以你的快乐而快乐，以你的忧苦为忧苦。你妈妈是个非常能干的人，当年，家乡三五里有谁不知某人家女娃能干。我在上初中时，我父母你外公外婆身体不好，她早早出来帮助家里做事，做农活是一把好手，你妈妈在村办的窑厂里搬过砖、在扬州的工厂里制作过牙刷、在制作塑料袋上也是行家里手、能烧一手好菜，曾经在我这儿开过饭店，现在到北京工地上，和你爸爸一起干装潢。看看你妈妈的经历，我真的很佩服，外界的人，通过她的能干，总以为她是我姐姐，由此我感到很自豪。小时候，你爸在外打工，一年收入也不多，你妈在家带着你，一边帮人制做塑料袋子；当你上学了，她以打零工为主，为了方便接送你。你上高中了，租房子陪读，在高中陪读时，还要照顾你身体不佳、老是生病的高龄爷爷奶奶，还有你外婆。经常开着那辆破旧摩托车在城关和乡下两头跑，辛苦可想而知，我很少听见她叫苦，谈的时候，总是笑语不断，很乐观。唯一遗憾的是，就是读书太少了，随着你知识增多，和你交流不像小时候那样顺畅，到高中以后，你与你妈妈交流时，你不理解她，她又不懂你，一聊天就把天聊死，你突然感觉很脱节，有点鸡同鸭讲。明明是快乐的，一交流双方都不快乐！让你在青春期各种各样的苦恼，没有倾诉的人，找不到倾诉的人；倾诉了，他们也听不懂，也不理解，而你妈妈会感觉屁大的孩子咋这烦人了。日积月累，导致你就不想和人倾诉。或许你会怪你的爸妈，如果你有这样的想法，对他们来说，是很不公平的，你爸妈含辛茹苦把你养大，如此对待，让他们情何以堪！
我和你爸妈都是七十年代生的人，我们这一代人虽然没有经历过因社会原因，导致个人命运起伏不定。从这个层面上说，比五十年代、六十年代出生的人要幸福。我们出生的年代，是文化大革命末期至结束，社会由大乱转向大治的时候，社会进入了频繁的改革时期，我们都是在改革的大船上颠簸前行。遭受的阵痛、心酸多的是。平生之中听闻许多的改革，好多我们都是经历者、参与者，但我们好像基本上都没从改革中获利，我们都知道有些改革是向善向好的方向改革，总觉得我们是小白鼠。我们像错过了开花的季节，无法绽放自己的花颜。有委屈、心酸、遗憾，甚至有生不逢时的感觉。让我想到一句经典的话“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但这些不是为自己不努力、不工作、甚至抱怨父母无能的借口。你现在害怕工作、害怕那种单纯的机械式、死板的、呆滞的工作，总认为别人都是怪怪的，总当心别人在算计自己。从而认为整个社会都是这样，你可能患上了“社交恐惧症”，但这并不可怕，怕的是你不敢面对现实，一味地躲避。有这种病态我们都能理解。
我的经历你妈定会告诉你了。再了解一下，也许会对你有所启迪。你出生的时候，你外公已经生病好几年了，你那年春天出生的时侯，你外公生命已进入到计时，那年秋天去逝的，你还在襁褓中，我正读大四。虽然知道父亲去逝是预料中的，但悲伤难以自已。你外公那时才55岁，还算在壮年。虽然他在世时对我尤其严苛，但父亲的去逝，差点也让对生活失去信心。我上初中的时候成绩不好，后来上了普通高中金神高中，实际上是普通职高，就这样在这个高中里，环境和条件差的没办法再差了，低矮的土坯瓦房，校内校外黄泥路，坑坑洼洼，一到雨天泥泞不堪。学校老师都是人心思飞，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都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而当时生活之苦说出来，你会以为是编故事。这里水是黄的，煮出的粥和饭都是黄的，我吃自己从家里带过来腌白菜，三年基本上都是这样。唯一改善伙食的就是周末回家，吃一碗奶奶做的鸡蛋下面条。高兴高兴的悠哉悠哉的。就这样，患得患失，极其艰苦地度过三年，我记得这一届高中两个班一开始有120来人，坚持到最后参加高考，只有50人不到。我是其中一个。好多同学，各有各的招，有当兵、有转学的、有上班的、有退学去打工的。而我坚持了下来，多年来回头想想，我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是懵懂无知、还是勇气可佳？可想而知，第一次高考失败了，高考失败后的日子里，我非常茫然，迷惘，手足无措。面对父亲斥责，母亲的无奈，还好有奶奶的安慰。我真想逃离开这个家。机会来了，那年深圳一家大酒店来招工，我和几个同学都去试试。结果他们都上了，我被选下了，原因是我太瘦了，形象达不到他们的标准。无可奈何，不知道出路在何方？屋漏偏逢连夜雨，那年下半年，你外公中风了，紧急抢救治疗，人救过来了，后遗症落下了。我想复读，有这个想法，基于我以前学的不扎实，基础不牢，没有系统。如果给我时间，在好点学校复读，好点老师指导，我相信能考的上。但这个想法被父亲中风的事实无情的粉粹了。于是就有了我第一次出远门，到杭州去，因为舅家的儿子在这儿做推销塑料袋子生意。他们在这儿干了好多年，他们也没嫌弃我这“落难”的表弟，收留了我。他们生意做得顺风顺水，而我就不一样，起步真的很难，首先是没有本钱，是他们出本钱让我做生意。就这样在他们的帮助下，渐渐地走上道。
我不知道着的什么魔？可上大学一直是我的梦想，我每次路过大学门口时，看到大学生成双成对进进出出，那洋溢着青春的气息、那自我放飞的神态、那充满自信的微笑深深地感染着我。我想，我应该是属于他们中的一员。
九六年春节期间，我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我决定复读，圆我大学梦。没告诉家人、没告诉杭州那边老表们。我就家乡镇上高中复读，半年基本上没有出过校门，除了一次高考体检和必须要出校门的一两次。基本上三点一线，教室---食堂---宿舍这样的转轱辘。一百多天的奋斗。我终于考上了西安的一所重点大学，当时还没有211和985这个说法。上大学虽圆了我的梦，感觉像与人较量，较赢了就出了一口恶气一样。但进入大学，彻底松懈，原因好多，比如专业我不喜欢、家庭困难、父亲还在康复中，母亲身体一直不好，本来是为他们分担子的时候，我很自私地去上大学。所以在大学里，干扰因素太多，没有沉下心来好好地读书，总在外面折腾，推销过好多种产品去做生意，导致成绩不佳。大四第一学期，父亲中风复发去世了。我一直以为，父亲过早地去世，和我有关，如果，我不是那么自私，不去上大学，在杭州那边做生意，让父亲好好地调养，他不会那么早地走。为家庭承担该承担的责任，那个家会早点好起来。如果再选择一次，我真的不选择上大学。原本以为考上大学，前途会一片光明。实际上并非这样，上大学第二年，高考扩招；毕业那年，国家不包分配。总感觉，像是某种外部力量和我们对着干。命运又一次把我推到十字路口。
毕业那年，我曾经怀揣借来的一千元钱，在江苏、浙江、安徽“游历”了两个多月。一切为了找工作，当时学校有规定，如果在七月初之前签不了就业协议。我的学籍发回原籍，当时我很焦虑。如果学籍打回原籍。我又成了农业户口，又成为农民，好不容易考上大学，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家乡当农民，那岂不被人笑话死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最后我在黄山草签了一家比较有名的旅游公司，回学校交差了。这样我的学籍没有回到原籍。在旅游公司工作半年时间，基本上没有工资。公司按你每月完成的任务给提成，我是跟着一个女经理学习如何联系做业务，这里排资论辈比较厉害，我一个刚入行的人，没有工作经验，就算我名校毕业，只好跟着他们从如何联系人开始，每月挣个三五百，混个温饱，其艰难可想而知。我时常独自徘徊新安江畔，看着静静的流水，发愣发呆，流水有流向该流的地方，我该向何处。我很茫然，没人能帮助我，我真体会到“茕茕孑立，形影相吊”那孤独凄凉的感觉，感觉到淸澈的江水透着彻骨寒气直逼胸怀，夜已凉了，也很深了，我拖着的沉重脚步向着住处蹒跚。凄凉惨淡的月光拉曳着瘦长孤独的身影。
但我从来没有绝望过，我知道，人生有峰顶，也会有峰底，既然到了峰底，不可能还有比这差的了，人生只会向上走的。就这样艰难的熬着，练就自己的忍耐力。你现在的境遇与我当时的境遇差不多，区别的是你在舒适的家里，我在异地他乡流浪。那时，我也想回去躲躲，但真的不敢回去，我怕妈妈还有奶奶的失望和忧郁的眼神，跟可怕的是村里人的白眼。而现在都已过去了，回头想那都不是事。真的希望你能走出来!重新回到那个阳光、朝气、微笑、向上的少年。那是你妈妈心目中的好孩子，也是我看到你曾经的样子。
人在年轻的时候需要不断地折腾，不经历风雨，怎见彩虹。但人在不同的年龄段应该做符合该年龄段的事情。就像不同的季节吃不同的蔬菜，这应该是常理。但是通过外在的技术条件，也可以吃反季节的蔬菜，但这种蔬菜与该在那个季节长出来的蔬菜肯定有所不一样。不能做像人们常说，八十岁学吹鼓手，气上不来了的事——迟了。要珍惜这个年龄段，这个年龄段是让你干活的、是让你折腾的、是让你尽情尽量施展你抱负与才华的。当你老的时候，在享受静谧的暮年时光时，或许为年轻时因奋斗没达到预期的目标、或者没有成功，而心存遗憾；但要是年轻的时候因为某事没有尝试努力争取，或者是放弃了奋斗，你会永远后悔的，也许会到死也不瞑目的。要知道遗憾与后悔有很大区别的，遗憾是残缺的美，后悔是恶心的丑。
当今的社会有好多弊端，好多不公正、不公平，这就是存在，凡是存在都是合理的。不要以自己的好恶，来放大社会里的丑恶，这对人对己毫无益处，只会给自身增多戾气、仇恨及更多负面的东西。实事求是的说，当今的社会又是千百年来最好的社会，国家繁荣富强，人民安居乐业；放眼世界战争不断，祸乱连绵、人民流离失所、痛苦不堪。只要你稍懂得中国近现代史，外面的惨像就像当年旧中国里面发生的复制。而如今中国确实是风景独好，人们和谐、幸福，社会祥和、安康。你好像以为这是在歌功颂德，其实就是这样。工作这么多年，我一直保持我简单、质朴，不喜欢、不愿意、也做不到溜须逢迎、拍马奉承、歌功颂德，我喜欢用我的眼睛、耳朵、心去观察、聆听、理解这个世界。活的自在、活的真实。所以，可能被你笑话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进步，还能厚颜说教。我确实这样一根筋，就这样执着，所以工作二十多年依然是个平凡的小人物，没有什么自己的关系为你解决工作。很是惭愧！但我最讨厌的一种人，不存感激，不知感恩，吃着人家的饭，还砸人家的饭碗。你以后在社会与人交往的时候，尽量避免与这种人打交道。
生逢盛世，何其幸矣！你应该感到高兴，你应该走出来，学会面对，直面现实。你现在不是小孩，你是男人，男人就要冲锋在前，要有担当；就算为你爸妈、为你那个家、也为自己的未来。不要浑浑噩噩、不要畏难，更不应该“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融入社会，在社会中找到你的位置。你也许永远是这个大世界、大社会一个很次要的配角；但是在父母的世界里、社会里，你永远是最重要的不可替换的主角。而我就是你忠实的铁杆粉丝！
一个过来人、你的朋友：W F
二〇二四年一月八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