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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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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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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苹果

 沾上一个“偷”字,不光彩,虽说是儿时的事,却一直埋在心底,不愿提起。昨天看“中国作家网”的散文《偷西瓜》,作者写他儿时偷西瓜的事,再次勾起我心底的秘密,突然有了勇气,想把它写出来。只要找准角度,学校育人,警钟长鸣,或许就能成为一件具有教育意义的事。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放暑假,学校从“高年级”学生中挑选男生,组成“护校队”。小学一二年级称低年级,三四年级称中年级,五六年级称高年级。我被选中,感觉挺光荣,长大了,我也能护校。我们三个人一组,晚上睡在学校。平时护校的任务,由男老师轮流,与学校的一位“工友”共同完成。放假了,老师们外出培训,由那位“工友”带领护校队的学生接替。

这是一所由村里生产大队兴办、上级教育部门主管的小学,建在村外的山坡上。学校附近没有人家,站在山的高处会看到,校园被庄稼、树木、果园所包围,镶嵌在万绿丛中。

轮我们护校的那一日,阴天,接近傍晚。我们三个男生就早早来到学校接班,送走了白天值日的女生,听从“工友”安排。

“工友”是学校里的一位勤杂工,给师生们烧水、打扫卫生、帮助搬动体育器材什么的。这是一个被人们看好的工作岗位。做这种活,虽说也和农民一样记工分,但不必风吹日晒雨淋,还能比下地干活多挣一些。

“工友”姓曲,二十多岁。家中排行老三,有人称他“曲老三”。妈妈不让我们这样称呼,因为不礼貌,我们就称他曲工友。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学制与现在不同,小学毕业,经过升学考试,成绩合格被录取,才能上正式的中学。如果落榜,就只能上民办中学,半农半读。曲工友民办中学也没上,小学毕业直接回家当农民。

我们几个填完护校日记,外边下起雨来,稀稀拉拉的雨点拍打着窗户玻璃。曲工友压低声音对我们说:“咱们摘苹果吃去。”

我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感到惊奇,有这么好的事?吃苹果,太有吸引力了,条件反射,立刻出现口水,问:“到哪里摘?”

曲工友指指后边窗户:“那边的果园。”

我问:“苹果熟了吗?”

曲工友说:“有伏苹果,八分熟,能吃了。”果园里的苹果有伏果和秋果之分,伏苹果就是夏季成熟的苹果。

“让摘吗?”我问。

曲工友的声音更小了:“现在没人,可以偷,过几天,里边有人看管,就不行了。”

听了曲工友的话,另外两位护校的同学说了啥,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我听到一个“偷”字,心里咯噔一下,“唔”了一声。虽说“偷”字不好听,但是如果不走露风声,还能吃上苹果,偷一回也无妨。只是还有一个顾虑,伯父是生产队的果树技术员,也是果园的护林员,四季忙碌在果园里,我家和伯父家住同一个大宅院,天天见面,如果让他知道,肯定会向父母告状,那我就遭殃了。

曲工友好像看出我的心思,催促我们三个“快点,下雨了,整好,没有人看见。”这话打消了我的顾虑,只要人不知,我就不害怕。我们几个带上水桶,冒雨一路小跑,穿过庄稼地,直奔果园去了。

雨越下越大,田间小道变得泥泞,一步一滑,来到果园。我们不知道哪一棵树是伏苹果,曲工友却很熟悉,径直往果园的深处跑。我们紧随其后。每一棵果树下面的土,都整理得平坦松软,雨水淋湿以后,踩上去,一步一个脚印,深深的,清清楚楚的。

曲工友指着旁边一棵果树说:“这棵就是伏苹果,赶快!”我看到这一棵树上的苹果比其他树上的苹果个头大,绿中略显白 ,那是成熟的颜色,肯定好吃。苹果沉甸甸地把枝头拉得很低,伸手可摘。大家不顾衣服已经被雨水打湿,慌慌张张、手忙脚乱,不一会就摘了满满一水桶。曲工友也做贼心虚,招呼我们赶快跑,别让人抓着。曲工友拎着水桶,我们几个趔趔趄趄,一口气跑回学校。

偷来的苹果,也不知道洗,用手一搓,就“咔哧咔哧”地大吃起来。衣服湿了也不知道脱,只感觉苹果那么脆,那么酸甜可口,吃了一个又一个,不用分,随便吃,从来没像这样得到最大的满足。

其实,所谓护校,也没啥事,就是挤在一个土炕上睡觉。一觉醒来,第二天早上,又接着吃剩下的苹果。雨停了,我们完成护校任务回家。路上,我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顾虑伯父会不会知道。

太阳落山了,伯父放工回家。我最怕碰见他,却偏偏躲不开,被他堵在堂屋,面对面站着。

当时,我家大宅院里五间正房,爸爸和伯父各住两间半,中间的堂屋是厨房、餐厅和过道,两家各半间。伯父直挺挺地站在我的面前,瞪大了眼珠,对着我。我的视线与他的视线相交,有一种火辣辣地滋味,好像内心世界的一切全被透视。那一刻我全崩溃了,乖乖地低下了头。伯父厉声厉色地问:“昨天晚上,你们护校是不是去果园偷苹果了?”

我的心“蹦蹦”地跳,好像大难临头,逃是逃不掉的,便一下子全招了。伯父接着对我还说了些什么,现在都不记得了,只记得,爸爸妈妈闻声从房间里出来,问清原由。伯父说,他上工以后,和几个在果园里一起劳动的农友们发现那棵伏苹果树下,掉了一些枝叶和苹果,留下一串串脚印,根据脚印分析,是三个小孩和一个大人,他们顺着脚印,找到学校的方向,断定就是曲工友挑头干的事。真是应了俗语那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爸妈和伯父一样严厉,三个人对我劈头盖脸、暴风骤雨,一顿训斥。我又害怕又羞愧地流下眼泪。怕,是怕爸爸打我。好在伯父把话题转到曲工友身上,气愤地说:“那个曲老三,在学校上班,教育人的地方,怎么能干这种缺德事!我们本打算这几天就安排人看护果园,稍一疏忽,就让他钻了空子。”妈妈说我:“以后你少跟他打列列。我跟你们班主任说,以后不让你护校了!”妈妈也是这所小学的老师,而且是解放前建校时的第一批老师,她敢找班主任,连校长她也敢找。我不得不听,不敢不听。

回到妈妈的房间,妈妈没完没了地跟我唠叨:“从小偷根针,长大偷块金。以后千万千万不能再做这种事啦!”妈妈的这些话,给我留下很深印象,到现在也还想得住,记得清清楚楚。

后来,村里生产烟花爆竹的工厂失火爆炸,一人受伤,伤势痊愈以后,生产大队说是为了照顾伤员,让伤员接替曲工友,把曲工友辞退了。我想,也许这是给曲工友找到一个体面的理由吧。

时光如流水,五十多年过去,很多事已经淡忘,这件事却记得清,可能是当初受到猛烈刺激的原因,留下创伤,即使愈合了,也还留下疤痕,那是重重地敲了一个人生的警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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