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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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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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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门口的断想

地狱门口的断想

                                  紫川

  天下名山僧占多。

  柏山虽不是名山,但松柏连着松柏,一直绵延到四季。松柏是节操的写照,将东岳庙建在一种节操之上,可见形而上的用意。从山下往山上走,看着路边到处都是的松柏,我心里想,我们能比一棵松柏活得更久吗?比一棵松柏活得更清白吗?如果我们是树站立四百或者五百年,我们身上会苍翠起来吗?会发出松柏油脂的芳香吗?会和大山一起合唱吗?清风会从远古吹到今天我们的身上吗?晨雾晓岚会荡涤出一些诗情吗?

  一部分人在去往地狱的路途上,化作了松柏。

  当我们摸索着走过黑暗、穿越母亲的子宫、踏着母亲的苦难来到这个世界时,听到长辈们叮嘱的第一句话就是:将来要行好学善,一定、千万不能去一个地方。

  这句话是我们的枕头,是我们的食粮,在我们的前后左右,随着我们长大。

  所以,我们的一生就做着一件事——为不去地狱而奋斗。

  此时,我们去往地狱,我们是去真的地狱吗?我们是去人生的一个景点。

  在释迦牟尼之前,孔子就设计了“仁”,然后在释迦牟尼之后张天师设计了“道”,儒释道像串羊肉串的签子,串起了中国的思想文化。

  三种宗教思想随着君王的好恶在政治上时强时弱,秦始皇焚书坑儒,太武帝  北周武帝  唐武宗“三武灭佛”,北周武帝断佛道二教,唐朝、清朝皇帝禁道,但对于坊间的大叔、大妈儒释道都是一样的,只要能保佑人平安富贵的神都可以请进庙里供着。

  修东岳庙的是坊间大叔、大妈的儿子们,他们从家里走的时候,大叔、大妈就紧叮咛慢嘱咐:“能多塑几个神多塑几个,亲人还有多的?!何况是神!”

  于是在那柏山顶上,所有的信仰都集中到了一起,一棵柏树的树枝上或许长着三种思想,一棵松树的松塔上或许结着三种文化,甚至小草都隐藏着宗教的密码,晓雾晚岚都带着神的启示。

  “地狱”是释迦牟尼坐在菩提树下随手设计的。当时菩提树旁开满了鲜花,清风里铺满了芳香,远处传来阵阵乐声,头顶阳光一片灿烂。这些美好的事物自然只有成佛后才能享用。释迦牟尼就反其道而行之,让地狱没有芬芳的鲜花、没有陶醉的花香、没有优美的音乐、没有明媚的阳光。在阴森恐怖中行使血腥的冥刑,惩罚那些与佛的方向背道而驰的恶人。

  设计师同时还是伟大的思想家,伟大的思想必然要化作俗世的观念布而行之。

  佛庙就是思想的美容院,人生的加油站。

  传播思想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对比,非此即彼。佛的庄严、极乐世界的美好,对比地狱。信我者升天堂,不信我者下地狱。在这里,佛告诉了你两个世界,一个是善修而往的极乐世界,一个是恶行发配的阿鼻地狱,非此即彼;道告诉了你一个真理,你可以追求永远的青春,只要你成仙得道,便可长生不老,唯有此路通往仙界。

  在饥饿贫困中,在兵燹战乱中,在平淡生活中,佛道的声音忽隐忽现、忽浓忽淡,常装在凡人的口袋里,佛道是装在凡人口袋里的一个“玩意”,用得着时拿出来,用不着时放进去。

  凡人没有把佛道装在心里,没有把佛道精神运抵他们的内心深处。

  一炷香,一个馍的献子,磕三个头,作三个揖。或者更隆重一些,举行一个仪式,锣鼓、舞狮、秧歌、祭献三牲,唱一台社戏。一个人有一个人的仪式,一群人有一群人的仪式,仪式是一种沟通、表白、祈求。人与神拉拢的沟通,人对神尊崇的表白,人对神奢望的祈求。

  香可以烧的再高一些,贡献可以献的更多一些,头可以磕的再响一些,揖可以作的再躬一些,锣鼓可以敲的更响一些,狮子可以舞的更精彩一些,秧歌可以扭的更狂放一些,三牲可以祭献的更大一些,社戏可以唱的更卖力一些,仪式可以搞的隆重再隆重一些。却非关内心。自责之后的参悟,忏悔之后的回头,净化之后的升华,这些都没有。所有人都不管不顾的匍匐在神灵的脚下祈求保佑,佛道的功用被世俗之人变得单一而俗陋。

  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坑蒙拐骗、损害国家、欺压百姓,做过这些事的人都来祈求,祈求他们官运亨通、财源广进、长命百岁。这些人从没想过升入天堂——知道自己不够资格,也从没计划被打入地狱——他有贿赂的手段。他们争着烧新年的或庙会的第一炉香,他们争着往功德箱里大把扔钱,他们满脸的虔诚,他们逢庙必磕头,逢法事必贡献。回到单位以后,仍旧挖国家墙角;在社会上,依然走着小人路线。神也爱贿赂,神收了贿赂就给办事,他们把俗世的邪门歪道,用在了对付神灵上,他们把神灵假设成世俗的贪贿之人,神灵被他们扭曲的一塌糊涂,被他们糟践的面目不堪。即便是十八层地狱都没有吓住他们放任的欲望,阻遏他们即将掉进深渊的灵魂。

  长夜漫漫,神灵的灯一直在亮着吗?

  在覆盖着绿色的山林之下,是纵横交错的巷道,像抽空了血的血管,乌金曾经从这里滚滚的流出来,一见阳光就晒成钞票。亘古洪荒的遗存,列祖列宗的遗产,变成土豪脸上的笑容。站在柏山上我想,我们的山下是实心还是空心?在宗教的地狱之下是否还有另一座“地狱”?无数的巷道,一层又一层,伸向东西南北。那里阴冷潮湿,黑暗无边,迷宫一样的巷道像是永远无法逃离的苦海。神的地狱在眼前,让你看得见,人的地狱埋藏的更深,最起码埋藏着两颗像钻头一样欲望的黑眼睛,继续向地核窥视。我的神,你能阻止它窥视的步伐吗?

  柏山最美的是那副对联:伐吾山林吾无语,伤汝性命汝难逃。大家都是对照着满山青翠的松柏看这副对联的,我却以为应对照内心来看,这“山林”是说“心中的山林”,你不必来到柏山,不管你生活在任何地方,当你用假恶丑的斧头砍伐真善美时,老天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你,法律的机器、社会的唾沫、心底的恶感也在盯着你,“人间地狱”里的判官会毫不留情的挥起惩罚的皮鞭鞭笞你。

  没有内心的映照,这副对联就会像松风一样从你的耳旁刮过,消散的无影无踪。

  平生最痛恨那些欺诈之人,不劳而获,欺世骗人,以假乱真。中国几千年来建构起的诚信社会,被他们抽砖毁瓦,拆屋拽梁,倒塌成砾。我想,真要是柏山上的地狱行使冥刑职能,那么,哪个司里的人最多?应是罚恶司。在这里排着长队等待受刑的是那些欺诈之人、造假之人。惩罚的刀尖从喉咙里穿过凌迟着他们的巧舌谎言,油锅里正翻滚着烧焦的轻妄之想、毒蝎之念。青烟之上,告饶声一片。

十一

  在这个受无神论统治的国度,我们还需要庙吗?还需要信仰扶着我们的灵魂走路吗?我们需要的是敬畏之心,敬畏头顶的神明,敬畏社会的道德,敬畏国家的法律,敬畏内心的纯洁。“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不越雷池一步”。我们需要的是自省之心,每天早晨起来对着太阳让阳光杀去心灵的细菌,“吾日三省吾身”,观照内心,观照灵魂,每天晚上对着月亮让清澈的月光漂白内心。

  我们从大自然来,大自然就是我们的神,就是我们的庙。我们要安妥大自然,然后安妥我们自己。当大自然有一天把我们化作灰尘的时候,我们的骨头是白的、骨灰是白的,我们配用鲜花拌着骨灰撒向大地、江河,化作春泥、秋水,化作大树、小草,化作流星、闪电。

  轻轻的掩上地狱之门,我们向大自然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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