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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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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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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上

岭上

王军

隰县地形东北高,西南低。与我国地形之西北高、东南低恰好相反,这是因为经过几十万年的冲刷,隰县水归黄河,整个地形在母亲河跟前呈俯就之势,揖拜于晋陕大峡谷,归附于黄河文明的旌旄之下。

东北之吕梁山脉紫荆山是临汾市最高峰,亦是隰县最高峰,是隰县之“镇山”。站在紫荆山上,向西远望,沃野田畴,所有塬面成为一马平川,目极百里之外,一直眺望到永和县,依稀看到天尽头的山峰。

紫荆山西山根与塬面相连,自北向南村庄列座,紫荆山东面是紫峪沟,山根下从北往南亦有村庄星布。

我们驱车80余里,从紫峪沟的南口进入,不远几里,来到与汾西县打交界的地方,看到了这个座东面西,择山凹高地而建,面前开阔,四围山峦环抱的小村子。它就叫岭上,它就是岭上。

岭上为隰东边鄙之地,东去汾西要道。其实它就在大山中,它的最初居住者砍刈蓁莽、烧荒垦种,把人间烟火带到这里。因处在大山之怀抱,开门见山,抬头望山,是它的常态。染满眼绿,披一身青,是它的寻常。它的寻常,却是我们眼中的非同寻常。我们的小县城,人口越聚越多,大楼越修越高,越发向现代发展,而越发远离了大自然。人们去小村子看村居人家,去小池塘看湖光山色,去小道上赏田园风光,浅浅的尝一点绿,小小的买一点春,然后自得地回到自己的高楼单元房中。在诗人中我们失去了陶渊明,在生活中我们失去了陶渊明的诗意。

岭上村安详地坐在大山之中,享受着四面八方的绿景,这让我不禁叹道:岭上人有多大的福啊!

村庄的北部与大山相连,抬脚就进入大山,没入茫茫林海之中,深山有村民们的谋生之路。隔一条公路,南面也是大山,茂密的松树,和松树挺拔的身姿,让人凌然生畏。空气透明,远山清晰。

最精彩的是岭上对面的山,此山全为石山,石灰岩发着古老的苍黑,壁立高耸。而隰县境内大部分都是黄土,黄土塬黄土层厚一二百米,在黄土塬上寻一块石头都难。

虽然同在一个县,只有80余里,但大约在我40岁之前,是没有来过这里的,所以也就难以感受这里的震撼。

而今天,我感受到了,石山是黄土高原的另类,石山充满了沉重感、压迫感、崇高感。

眼前的山,由北迤来,山势起伏,高峻英武。高的庄严肃穆,让人由衷的、没有半点功利的心生崇敬;绿的让人无法言传,深绿色中满是凝重,满是绿的堆砌和晕染。紫峪河像玉带流过,山顶上的云卷舒悠游。这是一块巨大的画幕,剪一段,做一个画框,就是一幅大自然艺术巨匠神刀妙手的山水画。

凝视间,呼吸屏住,半天才能缓过气来。

问及村民,他们的日常离不开山,春天开始扳蕨菜、黑芽子,夏天扳蘑菇、摘木耳、寻猴头菌、拣山杏核、山桃核,秋天刨药材。在大山的深处,在大山的每个角落里,他们像寻宝人,背着大山的薄雾,吸着高氧空气,喝着山泉水,听着幽林鸟鸣,爬高走低,上树下崖,探宝搜奇,山药野珍,山肴野菽,常有所获。

想象一下,这是一个辛苦的职业,也是一个美丽的职业。在大山里,也许一天也遇不到一个人,说不了一句话,没有尘世喧嚣,倾轧纷争,生活烦恼。只有自己和大山呢喃,自己和自己说话,自己向高峰问道,自己同老树清谈。在庄子的“逍遥游”里逍遥,在贾岛的“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中云游,在王维的“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中啸嗷。你说,山民们的心,要比我们的心,明亮几多、欢欣几多、聪明几多?

到了这里,随便推开一家的院门,院里或房顶上都晒有药材、山珍,或黄、或绿、或黑,色彩斑斓。它们是山民请回来的客人,氤氲着大山的气息,转达着大山的问候。声名在外,难掩瑜光,不时有远方的商贩开车前来收购,而这些纯天然的山货,都能卖个好价钱。糊口是没问题了,能挣下更多的钱,他们还要到县城买房,供子女读书。

岭上不止岭上,岭上是村委所在地,它管辖着紫峪一条沟里的上紫峪、大坪、赵家庄、硙沟等村庄。因此上,岭上的画幕一直向北延展着,构成了一条长长的超俗绝美的诗画走廊。

沿着紫峪河边的柏油路缓行,两面的山都是风景,真有目不暇接之感。山或远或近、或高或矮,或壁立或峥嵘,树或深绿,或浅绿,或一片开着白花,或一片开着黄花,牛悠闲地吃草,牛铃清脆地随着微风荡漾,忽然就“呱呱呱”飞出一只野鸡,从公路的这头,落到了公路的那头。你想象不到下一刻会给你呈现怎样的风景,下一刻给你的永远是惊喜、惊奇、惊叹!

美景总是藏之大山的,总是藏而不露,隐而不显。美景为它的美付出代价,它是孤独的、孤绝的、孤艳的,它总是孤立于尘世的角落,在人心最远处,没有被文明的波浪波及到的地方。

村庄都在西山根下,保持着它们的原始古朴,和大山构成了一幅山水田园、天人和谐的画面,是一个诗人最易激发灵感的地方,如果写成诗的话,是诗集中最精彩的篇章;是一个摄影者留驻瞬间永恒的地方,如果拍成风景照,会成为最受世人欣赏的那张。只是近年来出现的彩钢,天蓝的、红色的覆在屋顶,显得扎眼。但是,味道还是村子的味道,炊烟的味道,牛粪的味道,羊粪的味道。

炊烟袅袅,虚幻地飘在村庄的上空,更增加了村庄的空灵感,仿佛虚无缥缈的所在。空气里散发的是柴草味,是来自大山里的柴草,没有造假的柴草味,不被杜绝的柴草味,亲切的、唤起童年记忆的柴草味。有这样充满乡愁的柴草味,才是一个真实的村庄。

牛带着牛铃,踏着落暮,走向余晖,叮叮咚咚的从紫荆山里回来,稀奇的打量着陌生人,站成一排,用一样清澈、水汪汪的眼睛,一样懵懂的姿态打量着我们这些陌生人。温顺的牛在这里吃着大自然的草,喝着大自然的水,长着自己的膘。在这里,没有一头牛是烦恼忧虑的牛,没有一头牛是心怀不满的牛,它们都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牛。

有一群羊的人,一定是富有的。放牧着他的山岭,驱赶着他的白云,拿着他的指挥棒,指挥着羊群这支讨人喜欢的乐队,满山都是和弦韵律、低吟清唱。他的心装着整个山,所有的紫荆山都是他的,所有的紫荆山水都是他的。当他年老的时候,他放牧过的羊,会变成树,一直长在大山里,陪伴他的孤独。

走到紫峪河的源头——马刨泉。当然又是这个全国到处都有的故事,王莽赶刘秀,走到这里,马渴人饥,马奋蹄而下,一股清泉瞬时迸溅。抛开事情的原因,只看事情的结果,权当事情真实。这里确实有一股不小的清泉涌出,因为泉,有了河;因为河,养育了紫峪几个村庄的人畜;也因为河,因为水的灵动,赋予紫荆山灵气。马刨泉是没有经过人为践踏的,马刨泉是清白的,马刨泉也是有原始韵味的。它蜿蜒流淌,它化作紫荆山的晨雾,晨雾又化为紫荆山上的云朵,云朵又化为从天而降的雨,雨滋润了漫山遍野的绿色,每一场雨都增加一分绿色。马刨泉的最伟大之处还在于,它经过紫峪河、东川河、昕水河,百多里后注入了黄河。它是黄河亲密的分支,它是黄河的嫡出。再想象一下,百川归大海,经壶口,过龙门,一路向东入东海。如果有一条梦幻般的船,我就从马刨泉的源头坐上,一路漂游到东海,“乘桴浮于海”……

这里正是我们睁大眼睛寻找的静谧、绿色、空气新鲜,无处不景的世外桃源。大自然留给隰县的一处世外桃源。

岭上村静止在时间的沉默之中。

紫荆山盛开着的眼睛越来越多。

2024年8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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