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纪强
母亲的“憨”是有目共睹的,在我的家乡,在生活的细枝末节中。多次读这些文字,心底里流露出对母亲的千言万谢。憨厚的母亲,潜移默化交给我们的东西太多了。也许,这就是生活的恩赐。
母亲是诚实的,当然也是个老实人、本份人。如今这样的社会有点不合时宜,母亲这样的秉性却是多年一贯的。每逢父亲说我话多的时候,沉默寡言的母亲也能嘣刺:“这不是随老王家吗?祖辈上的传统。”一说,父亲就不吱声了。即使不再说,母亲仍旧喋喋不休,也怪,一个话金贵的人说起做媳妇年代的委屈也是三天三夜说不完的。
按理说,说母亲憨也是不明智的。母亲的”憨”其一是打孩子。小孩子们贪玩,少不了打架斗殴。农村里那时候时兴“争情理”,吃了亏的孩子就让大人陪着找上门来,如同受了八辈子难有的委屈。我总是挨打的对象,胆小如鼠的我在外受了欺负。委屈是委屈,与奶奶说,奶奶疼孙子伤心。奶奶是不主张上人家声讨的,也就是唉声叹气,自我消化。百般叮咛孙子们少惹事生非。我们惧怕母亲的脾气,自己吃了亏很少与母亲说。即使与母亲说了,不收拾一顿才怪呢。自己的孩子吃了亏,母亲总是从自己的孩子自身出发,找毛病。很少袒护孩子,所以指望母亲给抢身量、出气是不可能的。我被人欺负,就委屈得向哥诉苦。这时候,就显出亲兄乐弟的滋味了。哥就去教训人家一顿,我的气就消了。因为哥为我打抱不平,“上钱”了。
有因就有果嘛,人家吃了亏,就不依不饶。往往是大人来,孩子诉苦,邻居们看热闹。母亲对我们眼一瞪,再对人家说好话。倘若当人家的面下狠手教育了孩子,那是上策,人家就出了气。人家心满意足走了,母亲的火就上来了。关上大门,把孩子打得鬼哭狼嚎。童年时母亲都是如此做派,我感觉母亲很傻。别人家都是打孩子给外人看,恰似刘备摔孩子----收买人心。而真正舍得实实在在的打孩子的,我的母亲是数得着的。
母亲的“憨”其二是干活。即使在社会主义高潮的年代,人也是有勤的有懒的,有实的就有滑的。农村的农活之一是地里翻土,是个累活,见生土是必须的。一锨下去,是熟土,不挖三满锨不见生土。生产队长一声令下,你追我赶,生产竞赛开始了。母亲是实实在在干,生土、熟土是地地道道的。自然也就受累了。看人家却不慌不忙,也不怎么累,活还漂亮。原来是老油子耍的滑,两锨熟土,一锨生土,无论怎么瞅,深度、土的搭配比例都过关。你说生土翻少了,自然就省了劲。眼疾手快的人就悄悄告诉母亲这里的道道,母亲说:“我是个老社员了,这点猫窍还不明白。我想,耍奸偷滑,能省一时,还能指望一世吗?”母亲的憨,令人刮目相看。
母亲的“憨”其三是推粪。生产队时期向坡里推粪不是一个好活,上锨的、推小车的、拉车的都分工负责,有时也轮换。倘若有坏心眼的想伤人,同样是湿粪,捡大块的装自然看似吃亏,实际上比配上些全湿的要省事。母亲呢,无论是干啥,都捡累的活干。人家笑她不会耍滑偷懒,母亲总笑对:“人嘛,还是实在好。”这实在背后自然是千辛万苦。
母亲的“憨”其四是交公粮。实行生产责任制的第一年,人的私心就膨胀。交公粮前,母亲是精挑细选。大笸箩选、簸箕簸,枝叶杂质都丢弃了,都是最好的精粮食交了公粮。人家呢,就打起了小九九。原来验公粮只是看口袋上面的十公分,人家就把劣质的甚至霉的放在最下面,上面放好的。自然也是轻松过关,粮食的级别还不低。赚了便宜的,偷着乐,那最好的粮食都是自己吃。我家正相反,人家看我母亲那实落,就教她弄虚作假。母亲反过来给人家上了一课。说什么:小偷针,大偷金,赚小便宜,没良心。说的人家面红耳赤,抬不起头来。
母亲的“憨”其五是看场。监守自盗,其实在生产队时期很普遍。不过,看门的丢失东西,责任难逃。当然是“丢”些小东西,也就不了了之。比如说:麦收夜晚在社场看麦子。好几道岗,人家从阳沟内外接应,像老鼠偷油、蚂蚁搬家一样,一场院堆积如山的麦子少个百八十斤没有人知道。人家孩子把偷的麦子换来的瓜果吃的舒服,母亲总视而不见。有人讥笑母亲“傻得不透气”。母亲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母亲的“憨”,成就了我们的一身正气。憨厚的母亲,其实就是我们为人处事的一把公正的尺子。母亲,就是我们做人的尺度,道德的尺度,正直的尺度。
也许用憨,这一个字来比喻母亲似乎不怎么恰当,我想了许久,脑海里却想不出别的恰如其分的词语来比拟母亲。母亲身上的正能量,她老人家对生活不屈不挠的态度,她老人家困难面前的处事方式,深深影响着我,从童年逐步走进了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