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纪强
张爱玲在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毋庸置疑,我是带着崇敬的心态去读张爱玲的书的。书读三遍其义自现,读名著,恰似赴盛宴。味觉上,感觉上,都是极大的享受。读书带给你的精神上的享受,有时候比物质上的要更受益。
从未读过张爱玲的作品,只闻其人,未闻其声,我也算是个孤陋寡闻的人。别人开口张爱玲,闭口张爱玲,我曾大言不惭说,难道文学史上就没有人了。这份无知和狂妄有点异类了,岂不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吗?作家的成就抑或文学地位,是靠作品的魅力和读者的认可来造就的。
她的作品气度不凡,自然洒脱,朴素掩饰不住真实的骨干,参差对照的手法比比皆是。由此而来,只有去仔细研读她的作品,才能走进她的内心世界。别人再赞不绝口张爱玲的《倾城之恋》抑或《半生缘》时,我为自己讥笑他人,变的面红耳赤。中国文学界名家多如牛毛,又何止一人超乎寻常,读后才知自己不止是一知半解的问题。
细想来,名家名作,风格各异,我等初学者妄自评论大家的传世之作,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能读之,品之,也是美不胜收的。
1943年后连续三年,是年轻的张爱玲的创作丰收年。名作屡屡发表,令人刮目相看,可谓著作等身。《倾城之恋》是名副其实的成名作,写到流苏的脸面的变化,用瓷形容脸色的苍白,一直到后来脸色的变化多端,用玉来比喻就更鲜活了。
我认为她善于描写人物的面部表情,写下巴、脸庞、眉心简直是神乎其神,将眼睛用“清水”来比喻,叹为观止。由静而动,一个人物就灵活多样了。诗话的语言激起了读者的阅读兴致。
描写流苏亲眼所见香港遭轰炸的场面,惊心动魄之余,如身临其境。人的感觉、声音的逼真都那样的恐怖,这是小说情节的需要,也是作者写实风格的体现。
张爱玲的比喻总是出人意料的,把天将破晓时的“下弦月”比作“赤重的脸盆”,将天的森冷比作“蟹克青”,将地平线上的天空比作“切开的西瓜”,绿、黄、红异彩纷呈。
《倾城之恋》写了一个有着复杂经历的人物曹七巧,对自己命运的不满,一幅苍凉的心态,对儿女的冷嘲热讽的神态跃然纸上。几个人物的细腻的对话,衣着的描写,衬托出了对社会的不满。在这里能找到身世坎坷、婚姻不幸的张爱玲的影子,作者用辛辣的笔调塑造出一个个鲜活的人物,把自己的悲凉情绪,清苦生活中不乏快乐的片段呈现在读者面前,生活的本来面目就是苦乐和谐的协奏曲,有喜有悲,生活的底色才更凝重,更真实,更出彩。
《红玫瑰与白玫瑰》写男人生命里有两个女人,一个是白玫瑰,寓意圣洁的妻;一个是红玫瑰,寓意热烈的情人。这是当时社会生活的写照,她是一个写情文字的高手:“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棵朱砂痣。”这样的比喻是超凡脱俗的,这样的文字是手到拈来,妙趣横生。
《半生缘》描写了曼桢与世钧的旷日持久的爱情,平铺直叙,如叙家常。写曼桢弟弟、妹妹对男朋友的态度,仿佛按住了孩子们的脉搏,将未来的姐夫比作不速之客,比作外来的侵略者,来破坏这个和睦的家庭,将孩子们的心理刻画的淋漓尽致。
世钧看到曼桢补袜子时,恨不能去偷吻一下她的脖子,而事实上却没有去做。把一个暗恋中的男人的内心写活了。
半生缘是一部爱情剧,也是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中层家庭青年恋爱的缩影。谈吐、心思、心理变化,惟妙惟肖,婚姻也不乏戏剧性。
曼桢是个觉醒了的女性,对当舞女的姐姐,别人的歧视,深刻认识到是腐朽社会的原因,这就找到了根子。这是有别于其他作品的,有时寓意比直白更发人深思。
曼桢正处在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中,陷入了姐姐与姐夫设下的圈套和阴谋中。姐夫的强奸,漫长的幽囚的日子,简直是骇人听闻。这是她的不幸,也是社会的悲哀。虽然处于困苦中,仍然反抗,却有一腔正气:“反正不能糊里糊涂死在这里,死也不伏这口气。”人物鲜明的性格刻画的栩栩如生。
女人的内心是细腻的,尤其是对感情的认识和察觉,世钧久寻曼桢未果,戏剧性的与翠芝结婚后,翠芝清楚地知道世钧不喜欢他。两个并不相爱的人却结合了,的确意味深长,而这就是生活中的一类人。
曼桢无奈生子,逃离之后的曼桢就是一叶浮萍,陷入了无依无靠的境地。无巧不成书的是十四年后他与世钧的重逢,就更加耐人寻味。
《半生缘》就是一张活生生的老底片,命运的多桀,人物的孤苦,生活的无奈,情感的煎熬,一幅凄凉无比的民俗画,更是一部城市里的戏剧。
曼桢为了儿子,与自己深恶痛绝的姐夫鸿才结合了,说到婚后的生活:“就像一碗素虾仁,看着是虾仁,其实是洋山芋做的,木木的一点滋味也没有。”俗话说:捆绑不成夫妻。而受到伤害后的曼桢,委曲求全的生活还能幸福吗?
细节的魅力是无穷的,给读者的感染也是无尽的。鸿才吃饭的动作更形象:“他仰起了头,举起饭碗。几乎把一只饭碗覆在脸上,不耐烦地连连扒着饭,筷子像急雨似的敲得那碗一片声响。”夫妻的冷漠,也潜移默化到吃饭这细节上。小说是靠情节引人入胜的。
鸿才对妻妹曼桢的伤害成了婚姻破裂的导火索,曼桢无奈嫁给他,心中的屈辱的阴影是无法忘却的。对孩子的态度截然不同,鸿才敲碗的动作,曼桢对他的憎恶,演化到沉默、怄气、吵架、离婚,将两个境遇不同的人的心理感受写的淋漓尽致。
人生是复杂的,往往是阴差阳错的。世钧与曼桢相爱,命运却安排他与翠芝走到一起;拖儿带女之后,心里仍然存活在对过去的回忆中。即使十四年的别离,世钧仍然感觉他与曼桢“音容笑貌就在咫尺间”,情,是人生最大的寄托。
两对昔日的恋人,十四年后的重逢,别有一番酸涩的滋味在心头。《半生缘》是一曲无与伦比的惊天动地的爱情悲歌,翠芝与叔惠、曼桢与世钧本应是天作地合,却是劳燕纷飞。这个苍凉的底色是旧中国城市知识阶层的爱情缩影。情,这个字,要说清道明是多难啊。
张爱玲的散文是新颖的,《天才梦》看似一个人的经历,内中隐藏着这样的哲理:“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在作者的笔下没有完美无缺的东西,也许这就是真实的生活。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就是张爱玲作品的风格和艺术魅力,宛约中的冷漠,热情中的奔放,苦涩中的喜悦,美丽的句子宛如明朗星空中的流星,绚丽的词藻俯拾皆是,魅力四射。让人进入”夜深闻私语,月落如金盆“妙不可言的意境。
悲壮、苍凉其实也是一种美,这是一种葱绿配桃红的美,是一种文字中质朴的和谐美,这是本色。正如张爱玲所言:“人是为了要求和谐的一面才斗争的。“小说家的先天不足就是注重了斗争而忽视了和谐,这应该是她不朽作品的精髓和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