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

                  文/王纪强

    大娘已经走了二十六年了,梦中常做到大娘,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瘦小的身材，好像一阵风就能刮到的样子。

     父亲出生不久就给奶奶当了继子，成了他大娘地地道道的老生儿子。一个院里居住着一大家人，父亲的生母住在北屋，虽然非常热闹，亲娘叫开了婶子，在临淄的农村是司空见惯的称呼。西屋的奶奶成了自己的老人，亲娘反到生分了。也许如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一样，这送出去的孩子就是近在咫尺也是有区别的。送了人，就是人家的，奶奶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我小时候就很不屑，牙齿咬的响亮，这亲奶奶怎么像外人似的。饿了，去北屋要块干粮奶奶像割肉一样心疼。总给块最小的打发，还招惹一顿埋怨。渴了，操起奶奶的那个葫芦瓢舀点水，奶奶倒痛快，也许这不要钱的水不值得珍惜。   

   大院里有西屋、北屋、南屋，却没有东屋，我常缠着奶奶问，老人就说：“你这孩子问的蹊跷，问你大娘去？”我就到大娘住的南屋玩。大娘是西屋我奶奶的侄女，是奶奶给说来的，是亲上加亲的。因了这双层的关系，奶奶对北屋奶奶的孙子们一视同仁，有好吃的也照样分一份。孙子女们都乐的欢喜，母亲就振振有词。他亲奶奶对这泼出水来的亲孙子，不一个待承，你还热脸去贴那冷屁股。奶奶听了，也不说什么，想来她老人家心里是有城府的，是最宽宏大量的。媳妇埋怨几句，依然如故，对这些堂孙子们如同对待

我们一样爱护。大娘看在眼里，有点好吃的也乐意让孩子们送给奶奶吃，那一个大院里的关系是处的最好的。

   儿时，男孩个个像个蹭猴。爬树、下河，布鞋磨的快，有时就露出脚趾头，大娘见了，随手就给补了。那身补丁衣服也不知道大娘给千针万线连了多少遍，我家孩子多，母亲总忙不过来，大娘有时就伸把手。母亲就非常满足，亲不是借的，想起大娘的好母亲总如此说。

    我五岁那年，大娘的几个儿子都大了，总不能与父母一个炕头上睡，就在外盖了房子，搬出去了，南屋自然就拆了。大娘还是一天好几趟来家看看，一个是北屋的亲奶奶在住，当然有好东西，两个奶奶都有份。西屋住着的我奶奶就常夸奖大娘的为人，不与妯娌争个长短，凡事有个大度，老人们欢喜的不得了。

     盖屋那阵，家里没有埝住。大娘与大爷商量，把奶奶接了过去。北屋也拆了，大娘家就有了两处房子，一个是村西的与小叔合住的房子。一个是与我们一条胡同，在村最北的后园子盖的房子。

    大娘是忍让的，家常里短处理的很好。就是大爷这火脾气，好争强好胜。当了多年的队长，习惯了说一不二，不允许别人顶嘴。眼里揉不进沙子，与小婶子常闹意见，一个针尖，一个锋芒。好端端的一家人，打破头。大娘很无奈，常唉声叹气。过不了一块，无奈一个院，五间屋，分开了，中间垒上了一道墙，成了地地道道的邻居。

    大娘为人厚道，不好争吵。天长日久，赚了个好名声。大爷当了几十年队长，在外说一不二。在家也是横冲直撞，以严厉著称。我们这几个孩子们就拘束他，很少有个笑模样。与大爷的关系疏远了，却与大娘很亲热。

     家刚出来那年，吃口多，一下子农转非，没有了赖以生存的地。大爷就说风凉话：“别看他能，一大帮嚼口也难堪。看他怎么活？”话说了，大娘非常担忧，为我们的生活唉声叹气。转了户口，吃上了商品粮，在老家成了爆炸新闻。人见了，堆着笑，非常羡慕的样子，堂兄弟姐妹就崇拜的不得了。常说，有二叔这么个爹就好了。

    日子照样如水流淌，如风流逝。六年后，大爷撒手而去。奶奶与大娘相依为命，年头大爷西去，年尾奶奶也走了。就留下了大娘孤零零的一个人，母亲与大娘的关系好，就常去看望大娘。大娘气管不好，是个顽固病。咳嗽起来没有个完，母亲就常拿些药去，母亲没有空回去时，就打发我们回去。给大娘捎点好吃的，点心啊什么的。

    每次回去，大娘与我们亲的不得了，拉着手不放，看看这个，问问那个。说的话都是“长高了，又胖了”，也许这高和胖是大娘最满意的愿望。临走总要给捎些自己地里长的菠菜、韭菜等蔬菜，总要嘱咐一番，劝我们常回老家看看，她就心满意足了。临走，总要送一程，到村头。回头望，说：“大娘快回去吧。”答应着，再回头，还站在那里送。直到没有影，才恋恋不舍的回去。

    刚出来几年，每次秋收麦收，父母亲都打发我们兄弟回去帮忙。过惯了苦日子的大娘，早上几乎是不炒菜的。一天一顿菜是司空见惯的，我们回去住几天，大娘就破了例。早上早起来，忙忙碌碌的给炒菜做饭。

   炒一大锅菜，留出一部分，到中午温着吃。在城里过了几年，好久没有吃上次农家饭，偶尔吃顿，舒服的不得了。大娘炒碟芸豆，熬锅黄黄的小米粥。端上大筛子白馒头，一个劲的夹菜。说了一大堆话，“快吃啊，多吃啊，吃菜啊。”话说多了，惹的大爷不耐烦了。对大娘咆哮如雷，“孩子又不是客，嘟念什么。”大娘也不反驳，照样给我们夹肉舀粥。

    如今回父母家，偶尔说起在老家的日子。念道老家的人和事，母亲还兴奋的提起大娘。“你大娘是个好人啊，可惜走的太早了。”说了老家的河，老家的枣，老家的锅灶，老家的炕头，母亲就非常动情，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

      “回家时给你奶奶上坟时，别忘了给你大娘烧点纸，许个愿。”母亲千叮咛万嘱咐，我鸡啄米似的点头。

      风中还站着一个可亲可爱的大娘，无论流浪到何方，也忘不了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