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纪强
想到吃鱼,就不由的想起了奶奶,想起了三十年前的日子。一个字,苦啊。 儿时,见不得鱼。奶奶说我是只馋猫,是见不得鱼腥的。闻到鱼腥味道,就迫不及待。 儿时,老家常养猫。老屋里留有猫道,猫不论白天黑夜就从猫道出出进进。见到了鱼就一蹦三尺高,舔着嘴巴,嗷嗷叫。不给吃,就有撕心裂肺的感觉。扔给点鱼骨头,欢实的不得了。
我出生时,奶奶就尽七十岁了。穿一件老式样的黑大褂,小脚尖尖的,掌管着家里的大权。父亲挣的几个稀罕钱,母亲攒的鸡蛋换的钱,都是奶奶掌管的。奶奶说我们就是一个馋嘴的猫,见到腥就迫不及待的叫。缺吃少穿的年代,吃是我们的期盼,对吃的向往和强烈劲头是胜过穿的。
小时候,村里有两个湾。东湾是最有名的,柳条飘荡,棉槐丛生。湾相传有千百年了,鱼常在湾里打漂。最常见的是鲤鱼、黑鱼、鲶鱼、青鱼,钓鱼是老人的爱好。闲不住的奶奶,就常去湾边钓鱼。一个七十多岁的白发飘飘的老太太,将一根烧红的针掰弯了,做了鱼钩。一个家家户户司空见惯的竹竿就做了鱼竿,普通的烟竿白线就是牢固的鱼线。 村东的康浪河里的鱼很多,河水清澈见底。鱼虾跳跃不断,水深且有茂密的芦苇。奶奶行动不便,也就很少去河里钓鱼。东湾是奶奶钓鱼的好地方,惹的我们一些小孩子们蹦蹦跳跳的去看稀奇。奶奶钓鱼的饵是司空见惯的蚯蚓和小虫,逮蚯蚓是我们小时候的最好。 一个普普通通的罐头瓶子盛满了鱼食,为了那期盼中的解馋的鱼肉和可口的鱼汤。无论如何顽皮的孩子,听到奶奶的招呼,欢蹦乱跳的象水中的鱼。奶奶的一句话,哪怕是一个眼神,都心领神会,欢快的象个猴子,乖巧的很。 小时候,知道鱼象狐狸一样狡猾。是轻易不肯上钩的,奶奶虽然娴熟。钓半天也钓不上几条鱼,野生的鱼是最难得的。奶奶在湾边,半蹲半坐,又没有漂,不是鱼饵被狡猾的鱼偷吃。奶奶后悔莫及,就是鱼老半天不上钩,我们不奈烦。抓起石头扔向水中,就是有鱼也被轰吓跑了。 虽然鱼难钓,奶奶蹲半天。总有些收获,一个红锈斑斑的旧铁桶,里面咣荡着半桶湾水就是奶奶的鱼桶。收获一两条活蹦乱跳的鱼,看着水花四溅。我们就欢蹦乱跳的象那水中的鱼,听奶奶招呼回家,早一溜烟的提着桶蹿回去。紧追慢赶都跟不上趟的奶奶,就在后面叫个不停。 回家后,等一袋烟工夫。奶奶就颠着小脚脸带笑容的进了家门,往往气喘嘘嘘的。油水又少,鱼是很少能红烧的。常常是油煎,既省油,又入味。一家五口人,老少三代,一条鱼。 铁锅里的鱼还未熟,鲜香味道就飘满了小院。馋的我们眼巴巴的瞅着锅,不断咽着唾沫,有的就流出了口水,长长的一溜,象感冒时的鼻涕。闻到腥味道的小猫,就蹿过来,围着锅台转圈。撕着我的裤腿,嗷嗷的叫,叫的我们心里痒的难受,就象猫抓心一样。 一条煎鱼,盛到了一个浅碟子里。被勺子切成了五段,肉四段,头一段。奶奶就给我们分了分,一人一段肉。她老人家面前的总是那个头,老人总说。从小养成了个爱吃头的习惯,是不屑一顾鱼肉的。天长日久,我们就以为奶奶最好吃鱼头。接过分到的鱼肉,风卷残云,几乎要将鱼刺也吞下去。 看我们吃鱼迫不及待的狼狈相,奶奶一个劲的嘱咐。慢吃,别卡着喉咙。我们却非常饿渴,一会一片鱼就下了肚。我们再馋,鱼头是不屑一顾的。没有鱼肉,也就没有了吸引力。 就着窝头,喝着玉米粥。奶奶也吃得津津有味,高兴的不得了。
奶奶去世前一年,生了一场大病。父母亲忙着求医问药,有病了,父母就竭尽所有,给老人做点好吃的。母亲问了奶奶多次,奶奶说馋鱼了。父亲到村东的康浪河里抓了条鲶鱼,母亲给煎了煎。 我端着碟子端到奶奶炕头,奶奶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二话没说,将鱼头给她切下来。奶奶兴奋的不得了,美滋滋的吃了一次。 奶奶去世多年后,才听父亲说起。吃鱼头是奶奶的借口,她是为了心疼我们才如此吩咐的。 闻讯,我陷入了长长的深思。沉默不语,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