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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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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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畦中白菜 腌瓮转痴

文/王纪强

 说到白菜,那诗句有:先生馋病老难医。赤米厌晨炊。自种畦中白菜,腌成瓮里黄齑。肥葱细点,香油慢煼,汤饼如丝。早晚一杯无害,神仙九转休痴。——《朝中措》(朱敦儒)。

白菜古时称“菘”。《六书故》载:“菘,息躬切,冬菜也。其茎叶中白,因谓之白菜。”古人形容菜之美者,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白菜在洛阳和北方有悠久的种植史。过去,到了冬季,天寒地冻,百叶凋零,是菜的淡季,大白菜成为主要菜蔬。况且北方冬季的大白菜,一棵白菜重十余斤,叶叶紧裹成球形,切开后,雪白水嫩,观之可爱,可炒、烩、汆(cuān)、烧,被誉为“菜中王”。

日子到了深秋了,天逐渐凉起来了。再过几天,霜就降了。故乡的天野,笼罩在一片浓雾和薄霜中。是该穿夹衣的时候了,争强好胜的年轻人听不进大人的劝导,仍旧是一身单衣服去菜地里忙活。

刚出门,冷嗖嗖的风,扑面而来。象虫子叮、蚊子咬,撕裂人的神经似的悄悄的凉风钻进了人的裤筒、袖子。这无意之中的刺激,人牙齿打着颤抖,抿着嘴,咬着嘴唇,忍着,络绎不绝的到白菜地里去了。

薄冬到了,老人们夹衣夹裤都换上了。调皮不听使唤的孩子们,到白菜地去了一个早上。皮肤就被露水打的湿润一片,薄雾缭绕的挣不开眼了,白菜上粘满了露水。亮晶晶的,滴溜溜的在碧绿的菜叶上打着转,一溜溜的转下来。淋到了地上,淋到了菜地里,溅到了深一脚浅一脚的人的穿梭的腿上,晶莹剔透的圆滑的珍珠似的,随身碰溅到人们的脸上、眼眉上湿润的,象淌泪一样。鞋子、衣服都象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人忍受着逼人的寒气,忙活着。

菜地里的草也毫不逊色,露水就象寄生虫似的。缠绕着它,扭动着它。东方逐渐泛出了红光,一个圆圆的火盘钻出来了。太阳出来了,孩子们欢蹦乱跳起来了。衣服依旧湿润,期盼那暖和的感觉。

太阳逐渐升高了,草上、白菜上的露水,冒着凉气,噗噗的、簌簌的打着滚儿飞跑到地下,象天刚放亮前的星星,夹起了尾巴,躲藏起来了,就象个欢蹦乱跳一晚上的精灵,该歇息了。

太阳挂在东边的上空,逐渐向头上挪动。薄雾、露滴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虽然天仍旧是凉意浸润到人的骨头里,寒潮是避免不了的。人们的心情舒畅起来了,到了出白菜的时候了,菜地里人声鼎沸、车辆穿梭,热闹起来了。

三十年前的我,还是个欢蹦乱跳的孩子。欣喜若狂,推起了带铁翻篼的独轮小推车奔跑到地里。母亲、兄弟姐妹们,吆喝着,照应着,抱着稻草绳扎束捆绑的成熟的大白菜。大力气的母亲、哥哥,一拔一棵。深扎根在地里的白菜被连根拔地而起了,抖擞掉根须的土。麻利的装到了小铁车里,就连力气小的妹妹,也毫不逊色。虽然不能直接拔出来,但用脚撼动一下根底的土,拔起来就省力多了。同样瘦小无力的弟弟,操起菜刀,一颗颗白菜就被齐根斩下来了。没有多少工夫,地里就象割倒的稻捆子,齐刷刷的倒下一大片。

露水浸润的菜地里,自己推着一满车白菜。奋力拼搏,力气缺乏,象脚上灌上了烂泥一样费力。自己象牛一样向前拱一阵,汗流浃背,不由打了几个喷嚏。地里湿润一片,脚被泥粘的难以抬头。沉重的车辙下,压出了一道道沟。回头喊弟弟一声,听到招呼,答应着,摔掉刀。在车前帮我拉,他倒退着,我看着路,奋力向前拱着,不到地头是不敢歇息的。

一车车的推出了地头,走上了好走的硬梆梆的大路。弟弟又到地里去了,我如释重负,轻松的推着车子回家了。翻篼一翻,白菜就倒进了院子。

奶奶等老人上了年纪了,出白菜的累活是干不了了。在家收拾白菜是少不了的。奶奶解开捆扎白菜的稻草绳,一缕缕的顺好。先拿菜刀剁掉白菜疙瘩,将带有黄叶的老白菜帮扒掉。露出了叶子碧绿、帮白璧无瑕的大白菜。堂屋里、房屋里、饭屋角落里排满了一排排的白菜。

扒好的白菜,都利索的收拾好了。老点的白菜帮奶奶剁细了,就喂养了猪啊、鸡啊、鸭啊、鹅啊。就连窝里的几只小兔子,也吃的津津有味的,摇晃着脑袋神气欢快的。

有时,扒下来的老白菜帮太多了。奶奶也没有工夫给家禽剁了,就随手扔给他们。猪栏里、鸡窝前到处都是老白菜帮。出完了一地的白菜,白菜收拾完了。院里也垛了一小垛白菜帮,堆积如山,家禽们也吃腻了。有的白菜帮,就只捡嫩的叶被家禽啄了,厚厚的老帮,没有粮食吸引和搀杂,家禽也懒的吃了。

薄冬,就冻的硬梆梆的。捂在底下的象发酵似的,外边奇寒无比,里面还冒出发酵的丝丝热气,象炊烟袅袅的飘浮在空中,片片飘散,瞬间即逝,无影无踪。

白菜是吃不了了,放在饭屋里怕冻了。偶尔冻透的白菜硬梆梆的,拿到温暖的炉子屋里不久就化了,也没法吃了。老人的办法,是在冰冻到来以前,早早的刨好了白菜窨子。将来不及吃,又怕冻坏的白菜储存起来。掘窨子,埋白菜是儿时常干的。深深的窨子挖好了,母亲细心的一层层的顺好了白菜,上面盖上厚厚的几层土。白菜就被完好无损的保存起来,一直到腊月里,过年前,才去起窨子。

起窨子也不是个好活,经过几个月的风雪,土都被冻实了。硬梆梆的,我们跟随母亲,拿着铁锨、洋铁镐。握着锨,踩着耳朵,用尽力气。锨难以下沉,土冻的太厉害了。力气大了,锨刃也卷了。灰心丧气的,操起镐,轮番开土。用尽力气一挥,火星四射,带着冰碴的冻土被刨起一点。我们忍着刺耳潲面的西北风,抡一阵,歇息一阵。抄起袖子,暖和一下麻木的手,跺跺脚,刺骨的凉风钻进了单薄的袄裤。

起完了窨子,全身也冻透了。满目的冷嗖嗖的风,肆无忌惮的钻进了身体。鼻子冻的好象没有了,脸红的象个醉鬼。起开了窨子,有种成功的感觉,喜悦写在那哈气成冰的脸上。奋力的一棵棵抱上小推车,一趟趟的推到饭屋里,没有炉子的屋里。

出完了白菜,冬天没有了别的青菜。天天是炒白菜,荤腥又少。那可怜的一星半点猪油炒出来的白菜,污烂的厉害,没有食欲。奶奶将出白菜时,扒掉外面大菜帮的第二层白菜帮,炒菜是没有人吃的。就都做成了白菜菜豆腐,一大黑瓷盆。反正天冷,又坏不了。吃饭的时候,就炒一点,一家人吃的美滋滋的。

公社供应每人每月二两豆油,奶奶、母亲等老人是舍不得吃的。都是积攒了好些日子,虽然豆油瓶子近在咫尺。没有老人的允许,用那可怜的豆油炒白菜是难以想象的。

日子过得贫乏,吃好的就非常盼望,望眼欲穿,馋的难受。就象猫好久闻不到鱼腥似的,那种饿渴劲是如今的衣食富足的孩子难以置信的。

当时每到冬天,大队里就出豆腐。儿时,家境困窘到吃豆子做的豆腐简直是如同登天似的。儿时,听到换豆腐的枣木梆子声。就象鼓敲在自己的心上,跑出去看好几遍,换豆腐的,为了馋我们。就用豆腐刀子割点边角自己兴奋的嚼在嘴里,吸引眼馋的我们。我们眼巴巴的看一会,咽一阵口水,脖子滋润一下。就奔回家,央求奶奶给拿玉米换,老人过日子细实,我们的要求是很难满足的。常被斥责,说:你这个馋虫,是八辈子没吃过好东西。奶奶不给换,我们就闹情绪,总是奶奶占上风,为了能吃到点好东西,多年了还非常遗憾。

天天如老牛似的,嚼着那日复一日的草料。如同清水炒的白菜,是难以下咽了。就是做梦也能做到豆腐炒的白菜,猪肉炒白菜就简直是过年了。

细嫩的小白菜,炒菜就可惜了。奶奶就洗净了,淹在了屋门口的大咸菜瓮里。淹渍个半月二十天的,捞出来,加上淹咸萝卜、辣疙瘩,就着吃那无滋无味的炒白菜,也能下饭,喝粥也喝的美味可口。

吃了一冬天的大白菜,地里萧条一片。只有那寒风中的老白菜种,还在风中摇摆。老白菜风干了,母亲就去采白菜种,黑粒子的种就被母亲包在黑纸包里,藏匿在屋墙上的龛子里。我们就期待来年,盼望来年下白菜种的日子。郁郁葱葱的大白菜仿佛又在我记忆的土地里破土生长起来了,一年年的希望就种在了这熟悉的白菜地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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