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火柴盒

文/王纪强

岁月悠远,沧桑三十年，仿佛转瞬间。疼爱我的奶奶已经过世二十四年，梦中常回家乡，眼前浮现着奶奶慈祥的微笑，与奶奶风雨同舟，相依相伴十一年，快乐和温馨陪伴着我们，想念奶奶，情深深，意长长。

在农村度过了快乐的童年、少年时代，奶奶对我们的呵护是刻骨铭心的。从出生到长大，都是在老家的土坯房屋里度过的。老家的大院、土坯房、热炕、雕花的老窗户、火头忽大忽小的煤油灯、吱扭扭的大门、窗户上的小喇叭、老屋的猫道、趟水的阳沟，都是那个时代不可缺少的，想来想去印象特别深刻，至今难忘。

从小生活在农村，农村的风土人情、农村的土语，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幼小的我们。俗话说：庄稼一支花，全靠粪当家。业余时间背起粪栏子到路上拾粪，回家挑水，烧火，喂养猪、鸡、鸭、鹅是小孩子们常干的家务活。

从六七岁起，我就常到地里去，春暖花开的季节，就常去坡里打猪草，拾柴禾是我常干的家务活。麦收过后，成捆的麦穰、麦秸、麦渣就被我装满了一个个大苇筐，吃力的背回了家。秋后，去田边地头拾玉米秸，在家大门外垛成了大柴垛，冬季去河里耧苇叶，到树下捡拾落下的枯树枝，这样的日子过了多年。

小时候，常烧火。别的大活也干不了，奶奶就安排我烧火。天天往饭屋拉柴禾，伺候大铁锅，拉着风箱。有时风箱不好用时，拉不动，气的大骂，好天，非常高兴，柴禾晒的干巴巴的，烧火痛快。阴天就倒霉透顶了，柴禾潮湿，划了大半盒火柴才勉强引着火，饭屋里浓烟弥漫，呛的眼里直流泪，就非常抱怨这该死的天气。

小时候烧火，已经不用古老的火镰了。取而代之的是新式的火柴，奶奶把它叫作“洋火”。这样的称呼延续了多年，当时每隔个半月二十天的，奶奶就给钱派我去村里的代销点买火柴，一买就买一封，好象是十盒装的。烧火是我几乎天天干的活，因此与火柴就结了缘分。

有一次，听奶奶的话，晚上做饭。端上了蓖子，熘上了干粮，盖上了柸子。一边唱着，哼着小曲，熟练的划着了火柴，拉起了风箱。火苗跳跃，烈火熊熊燃烧。一会，看着大铁锅烧红了，才想起来，忘记了添水，心急如焚，手忙脚乱，等着下玉米渣子做粥的奶奶在喊着催。知道大事不好，忘记了放水，怕挨奶奶埋怨。忙中出乱，掀开锅盖，忍着刺鼻的糊味，端出了蓖子，锅红彤彤的吓人。拿起舀子，从水缸里舀水，迅速舀到锅里。只听轰的一声，锅炸裂了，我被蜂拥而来的热气包围了。

锅炸了，饭也没有做成。越害怕奶奶埋怨，弄巧成拙，没有逃脱训斥。奶奶说：锅忘记了先添水，是常事。水火不相容啊，只有先让锅自己凉了，再加水也不晚。这浅显易懂的道理，至今还记忆犹新。

烧火烧了多年，自己积攒下了很多火柴盒和火花，非常珍惜，很少炫耀，阴天在家的时候，常拿出来自己欣赏，花花绿绿的火花，画面好看，也学到了很多知识。

小时候，家庭非常困难。什么好吃的也没有，可怜的分钱、毛票也不多见。小孩子们能有几毛零花钱简直是异想天开的，困窘的我们，就自己想办法攒钱。到社场的角落里，生产队的猪场里，寻找点罕见的旧铁丝头、绳头、破铁等，有时就到树上、坡里寻找蝉退的皮、挖点成熟的车前草、钩点槐米，据说是种药材，积攒起来，几毛钱一斤的蝉皮，积攒一斤太不容易了，偷偷藏匿到一个僻静处，够卖一次时，就装入提篮，步行六里地，去路山收购站卖掉，换回来可怜的一毛、两毛钱，甚至几分钱。

我当时就积攒了多次，往返了多次，大概半年时间。积攒起了可怜的四角五分钱，装入了一个用完火柴的火柴盒，欣喜若狂。自己拥有了一笔小财富，心情舒畅，激动不已。偷偷放起来，害怕被弟弟、妹妹看见，他们眼馋。又不舍得花，心想等积攒到一块钱，就给奶奶买上一斤糖，奶奶肯定高兴，妹妹、弟弟、哥哥、母亲也解解馋，给他们一个惊喜。

连续去了路山收购站多次，换回可怜的钱，紧紧握紧拳头，放入口袋里，害怕遗失。每次去路山，都兴致勃勃的去路山供销社爬楼，那当时罕见的三层红砖楼，是农村人的向往。买不起东西，看看解解眼馋也感到无比幸福。虽然兜里有那么几毛钱，三楼的小人书也非常吸引人，翻阅多次，售货员训斥，也舍不得买本看，总是恋恋不舍的离开。

有了那来之不易的四角五分钱，外出时就常随身携带，生怕丢失，晚上睡觉也将火柴盒紧紧攥在手心里。有一次，我问奶奶：奶奶，你最喜欢的是干什么？奶奶说：我最喜欢的是吃糖啊。我说：我也是啊。抽空我一定给你买斤糖解解馋，行不行？奶奶说：笑话，你哪里有钱呢？糖一块多一斤呢？比肉还贵，肉七毛一斤，异想天开，做梦吗？我神秘的一笑：奶奶，你等着，我一定给你买斤糖，打打馋虫。奶奶笑着说：等你长大了，就好了，我等着。

天天盼望着攒够那一块钱，终于没有能够攒够。有一年，村里村道整修，挖的壕沟很多，闲不住的我们，就常在嚎沟里玩耍、穿梭，来回奔跑。一天晚上，一边跑着，一边禁不住触摸那口袋里的藏匿钱的火柴盒，跑了几圈，摸着还在，心里乐滋滋的。就撒开步子，疯狂的玩起来。打了几次土仗，弄的衣服上全是土，直到深夜，才回去。

当时没有在意，回家就睡觉了。第二天起来，习惯性的一摸口袋，大吃一惊，火柴盒不见了。为此后悔莫及，奶奶也没有吃上我亲手买的糖，成为我终生的遗憾。

一个火柴盒，四角五分钱，那没有完成的愿望，至今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