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纪强
童年时代,印象最深的就是吃。老人们常说,忙活一世,为的就是一张嘴。吃是老人们最关注的,虽然物资奇缺,老人们都是想方设法,做点好吃的。汆丸子是童年时代最喜好的吃食,往往是望眼欲穿、迫不及待的。
小时候,商品物资的缺乏束缚了嘴馋的人们。馋是一个时代的缩影,时常见到孩子们对吃的那种深切的期盼。甜东西是孩子们的向往,肉也是不可想象的好东西。
为了解馋,也为了给正在长身体的孩子们增添点罕见的油水,老人们是绞尽脑汁。物资商品大都是凭票供应,票证的缺乏和不足令老人无可奈何。日子再难,总要应付着过去。
油水缺少的日子里,孩子们自然饭量大增,这在当时的农村是司空见惯的。形容孩子狼吞虎咽、不顾一切、旁若无人的不雅观的吃相,奶奶等老人常拿这样的土语形容,一是“饿渴”,就是饿极了,吃饭狼吞虎咽,大咽、大吃、大喝的神态;一是“下面”,意思是旁若无人的大吃,吃相极端不雅观,缺乏礼数,没有教养的样子,吃起东西来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老人常拿一些场面上的社交礼仪来教育孩子们,旧时的婚宴是最能教育孩子礼仪的场合,日久天长,潜移默化,一些礼节就学到手了。仿佛延续多年的礼仪,极端重视面子,无论多么馋,在外人面前,一定要讲究礼数,遵循规矩,吃要有吃相,坐有坐相,站有站相,慢吞吞的吃,轻拿筷子慢端碗,学会谦虚谨慎,一举手、一投足都显得有礼仪。在自己家里吃饭,无外人的场面可以放开手脚,原形毕露,无人怪罪。外场上不顾及礼节,是要被人笑话的,是老人们不齿的。
童年时代,就非常盼望过节。过年是延续多年的大节,是老人们极为重视的。进入了腊月,我们就期盼那炸“炸货”的日子。汆丸子是一项重要的事项,老人们是预料中的,是年味的体现,年年如此,不可缺少的。
三十年前,过一个年,没有多少肉,肉票又稀奇。汆肉丸子是难以想象的,整个童年岁月,从未见过老人汆肉丸子,更别说吃过了。最常见的丸子是馍馍丸子。
在我的老家梧台南王,人们习惯把馒头叫作馍馍。馍馍专指圆形的馒头,长方形的叫卷子,这是临淄北部农村延续几百年的说法。过年的馍馍丸子是非常流行的炸货,几乎家家户户都炸。
过了二十三,年味浓郁起来了。快到年根,离过年也就是有两三天的时间了。奶奶就吩咐母亲炸馍馍丸子,我们小孩子们就给奶奶、母亲打下手。做点辅助性工作,烧火是免不了的。
肉丸不可想象,来顿馍馍丸子解解馋也是件好事。我们就按照奶奶的吩咐,将黑面的硬梆梆的卷子,掰开,捏碎,手搓,搓成末,奶奶也剁好了葱姜末,加盐,搀和起来,加水搅拌,好的时候,打上几个鸡蛋。调匀了,滋味浸润了,咸咸的。
母亲从面瓮里用葫芦瓢舀出瓢面做簿,手捏造成一个个丸子,不时就粘点面簿,团成一个个圆丸,油锅上了火,烧火的配合默契,母亲喜滋滋的下丸子,好的时候,是豆油与猪油搀和着,油炸丸子。炸出来的金黄,色泽鲜艳,外焦里嫩,口感舒服。
炸丸子是少见的,不到过年是没有福气享用的。很多时候,就是清水下丸子。母亲高兴的时候,就在丸子馅中搀和上点泡好、剁好的干人心菜,吃一顿,也是一大享受。
水煮丸子是自己吃的,是不能拿来过年招待客人的。油炸丸子大都保存到过年,不出正月,是不敢全吃完的。炸好的喷香的馍馍丸子,老人们一边炸,我们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炸好一个,奶奶、母亲就给我们一个,说:孩子,先趁热,解解馋。我们急不可待,伸过手去,含笑接过丸子,也顾不得烫手,也顾不上流油,心急的塞进嘴里,嚼的香喷喷的。
一人吃几个,热呼呼的,解了馋。再去要,大人就生气,驱赶我们。留着过年招待客人的东西,是不能一顿就吃完的。往往挂在了西屋的房梁上,我们就天天望梁兴叹,即使偷吃一次,也是蹑手蹑脚的,老人看的紧,常常望眼欲穿,馋的流口水。
冬天天气冷,炸货都硬梆梆的,筛子底部渍透了油,把底部垫底的煎饼或荷叶油透了,炸货吃完的日子,那张油腻的煎饼也是我们解馋的好东西。
日子长了,筛子里的丸子也不如刚出锅的好吃了。招待亲戚的时候,最常见的是准备一个丸子汤。一大碗热气腾腾的丸子汤端到桌上,勺子起落,满嘴飘香,非常舒服。
馍馍丸子,一段不了情,饱含着童年的渴望,香飘在童年的岁月,如一片浮萍,饱含着岁月的沧桑,动荡在记忆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