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纪强
闲聊时常说起咸菜疙瘩,在二十年前的农村,咸菜疙瘩是司空见惯的东西。家家都有咸菜瓮,一年到头大多数日子,贫苦的庄户人都是吃咸菜过来的。想来想去,咸菜在我小时候的岁月里是不可或缺的。
细粮稀少的日子,苦闷而漫长。全家人每人每月二两豆油,凭票供应,少而可怜。年迈的奶奶,眼神不好,需要油水。年幼的我们,也正是长身体的年龄,对肉食也是望眼欲穿的。日日风里来雨里去干活的母亲,对油水更充满了期待。吃食的缺乏,是无可奈何的。老人们只有叹息,应付着困窘的日子,打发着无聊的时光。
从记事起,家里的院子里就有一个大咸菜瓮。那大黑瓮与盛粮食的粗瓮如出一辙,黑不溜秋的样子。质地也不好,外观也不是好看的。兰成二叔家的小咸菜瓮是黄的,瓮壁上飞舞着两条金龙,腾云驾雾,盘在瓮壁四周,栩栩如生。我们串门就非常羡慕那个小黄瓮,雨天瓮边龙的两只眼睛,若隐若现,引人注目。
一年四季,酷暑严寒,淹好的一大瓮咸菜,就放在院中。当时家境不好,农村人很少炒菜。好的时候,一天炒一个菜,冬天多数是白菜,油水少,炒出来的菜,有一种乌烂味道,难以下咽。瓮里淹的辣疙瘩、青萝卜、胡萝卜、地瓜、白菜、茄子、辣椒、西红柿咸菜,就成了下饭的菜肴。
天长日久,咸菜瓮粗盐淹渍,咸菜淹的太咸,刺激嗓子。确实容易下饭,捞出一个人人爱吃的辣疙瘩,切成大块,一人一片,就着喝粥,也吃的津津有味。母亲、奶奶等老人怕太咸,瘊着孩子,留下咳嗽的后遗症。常拿水泡一泡,去去盐味,稀释一下。切成条,放在咸菜碗里,加点醋,吃饭就着吃一点。有时就炒一炒,有时放点葱花,炒炒。有时候,就掺点芹菜炒,闻到了油的滋味,吃得带劲。
八二年春天,我到离家六里地的梧台联中上学。小学五年级下半年开始,我就在学校吃饭。三天一次,捎干粮成为必不可少的事。每到星期三,就到老师办公室请示,回家捎干粮。步行往返,回家后,母亲早已经摊好了煎饼,从咸菜瓮里捞出了咸菜,炒好了。我匆匆忙忙吃完饭,带着母亲的嘱咐,又一路奔向学校。
夏天麦后,雨水很多。时常暴雨倾盆,泥路一片狼棘。下雨前,母亲吩咐我们盖好咸菜瓮。雨流如柱,打得瓮盖啪嗒响。有时,难免雨水就流进了瓮里。咸菜就有的烂了,非常难吃。
好天,我们就推开瓮沿,晒晒咸菜。夏天,温度高,咸菜瓮里奇热无比,咸菜常冒泡,一串串的,从底部浮在瓮面。晒得久了,瓮里表面就结了一层白膜。有时,就长满了蛆,我们也乐的捞一把,炒个肉芽,解解馋。
捎咸菜时,最普通的是用罐头瓶子,当时在同学中很时髦。什么水果罐头、鱼罐头、鸡肉罐头,同学们舍不得撕掉商标,吃饭时就比比商标的设计,议论一番。梦想着罐头的美味,憧憬着吃上罐头的日子。
罐头瓶子盛咸菜流行了好多年,同学中有人别出心裁,用药瓶子盛咸菜,选个头大的药瓶子,肚子大,盛的多,自己又满意。大瓶子兴起了,颇吸引同学们的眼光,羡慕不已。我也想换个大个子的瓶子,找了多时,没有如愿。父亲与邻村南曹的医生赵学良交好,给我弄了个大瓶子。我乐滋润滋的刷洗了好几遍,盛上了咸菜。美中不足的是个子虽高,肚子小,细长一些,长得不如别人的匀称和好看。吃饭时,盛药太久的瓶子,一股药味,吃咸菜象吃苦药一样,好长时间,药味才被我吃掉。
上初中时,家境不好。一天三次饭,顿顿吃煎饼。咸菜不离口,玉米稀粥天天有。每月一次,向学校交玉米粉,早晚两次粥,喝的腻烦了。如今不愿意喝玉米粥,见煎饼头晕,可能是吃腻了的缘故。
在校吃饭时,就常与同学合吃。自己的咸菜与同学的咸菜摆到桌子上,夹一筷子自己的辣疙瘩,吃一会,再夹同学的一块咸萝卜片,吃的津津有味。冬天,幸运的时候,有时候,就吃上次炒白菜咸菜。同学们多数家境不好,炒白菜大都用肥猪油,刚炒出来,还好吃。天太冷,捎到学校,吃个三天,肥油白花花的凝固在咸菜瓶子里。又不得不吃,喝粥时,夹一筷子掺入粥中,凝固的油见热粥,顷刻之间化开了。粥面飘着很多油花,闻着喷香。吃完后,打着饱咯,咯出来的气,让人呕吐。
从小到大,吃了十五年的咸菜。如今很少吃咸菜,每次回家看望母亲,还常说起那段艰苦的岁月。有着刻骨铭心的感受,非常感激母亲,珍惜那咸菜疙瘩相伴的清苦日子。
咸菜一片,温馨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