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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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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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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福难忘

文/王纪强

小时候,物资奇缺,吃点稀罕物解解馋是最迫切的。好久吃不到点好吃的,心里痒的难受,有一种望眼欲穿的感觉,是现在的孩子难以想象的。

小时候,油水少的日子,普通而平常。天天过着,家菜、野菜的日子,肉食是少见而可怜。肉食、白面是老人们期盼的好生活。对难得享用一次的美味是强烈的期盼,往往眼里含着血丝,见到了好的吃食,象饥饿很久的狼见到了猎物一样,那种热切是酝酿已久的,发自内心的,真情流露,豪情满怀的。

商品奇缺的年代,对块糖、红糖、白糖情有独钟,兴奋异常。奶奶那老辈人说叫恣的慌,我们小孩子们是欢实得不得了。有一种大欢喜的感觉,老人们难得赏点稀罕糖给我们吃,往往两三块糖,就能让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安分守己、规矩规矩的老实一阵子,这也许是商品的特大魅力吧。

无论有人结婚、过年、奶奶生日,能得到几块糖,哪怕是一块,我们也认为是天大的奖赏,美滋滋的吃。不舍得大嚼,喜欢含在嘴里,让它慢慢溶化,喜欢体会那种持续很久的凉飕飕、甜丝丝的甜蜜感觉,囫囵吞枣是来不得的,象猪八戒一样囫囵吞吃人参果,是我们所不屑的。

小时候,难得一见的糖,是我们小孩子的向往,那种神奇力量,美妙感觉,多年了还回味无穷。

小时候,多病,也非常愿意长病。如今说来,让人一笑置之。小时候,可不是如此思维。长病虽然元气大伤,忍受病痛的煎熬,但能吃到那期盼很久的稀罕物,无论日子多么艰难,孩子们有了病,奶奶老辈人,是急在脸上,疼在心上,关怀备至。照顾仔细,平时哀求都不松口的吃食,病中都会纷至沓来。

一块梦寐以求的糖,一杯期盼已久的白糖水,打馋虫打的自己心满意足,弟弟、妹妹们也趁机会享用一次,都是眉飞色舞的笑模样。

小时候,矛盾的心理无时无刻不萦绕于怀,家境困难,花钱的地方太多,入不敷出,困境时时存在,有时老人就一筹莫展。生病是迫不及待的大事,无论家庭如何困难是作为重大问题对待的。

小时候,从未吃过油条,老人们叫油炸果子,称那是神仙过的日子。有一次,看见六大爷的侄子在村卫生室打吊针。一副痛苦的样子,六大爷从集上给捎了半斤油条作为礼物,看望侄子。虽然在重病中,他露出了难得的微笑,馋的我们心里发痒,极渴望也能吃上一次油条,过过瘾。

80年,我十岁,第一次到公社银行父亲的单位玩。在父亲的带领下,兴致勃勃的逛了逛银行对门的公社供销社,眼界大开。糖是难以享用的了,父亲说:难得来公社一次,我给你买块糖吃吧。我在供销社来回转了几圈,看看这,摸摸那,恋恋不舍。我对父亲说:我不要糖了,其实心里迫切吮吸那动人心弦的甜蜜滋味,咽着口水,忍了下来。你给我买本小画书吧,父亲让我选了一本。又是一次艰难的思想斗争,很想将书店搬回家去。只能是异想天开,让大人笑话。想归想,难以启齿。最后,磨蹭到中午,买了一本《林则徐》,视为至宝,还裱了书皮,小心翼翼,怕弄脏、撕坏。同学借一次,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象一个多话的妇女。

小画书解了馋,父亲高兴,我也兴奋,感激父亲。虽然家与公社相隔不远,仅仅六里路,来一次也是稀罕的。父亲就招待我吃好吃的,中午用粮票买了二斤油条。当时几毛钱一斤的油条是一斤干面称好炸的,份量与现在的一斤不同,现在的是炸好后的份量。一斤干面要炸一斤多油条,有滋有味地大吃起来,全然不顾在家期盼的奶奶、弟弟、妹妹。一斤干面的油条被我狼吞虎咽吃个干净,吃的饱饱的,舒服的样子至今记忆犹新。父亲害怕我吃伤了,多次催促慢吃,没人抢,我答应着,依然故我,风卷残云。

小时候,喜欢拜年。串门入户,磕头问好。老人就给我们一捧罕见的花生、卵枣、酒枣、糖块、葵花子,一时舍不得吃,高兴的装到口袋里。满了,就匆匆忙忙的回家倒上。再回来继续拜年,高兴而来,满意而去。嘴里大嚼着糖,嘎崩作响。老人们刨好的茶我们是不屑一顾的,老人们端过来的平时罕见的一碗、一杯白糖水、红糖水我们喜滋滋的一饮而尽,高兴的颠颠的跳。

小时候,难得喝一碗红糖水。沿上感冒、受了风寒、拉肚子,医疗条件不好,小病小灾很少抓药。奶奶都是土法子治病,不是热水袋捂肚子,就是热炕头熏肚子,要么就是“拉拉万”头炒鸡蛋治腹泻,往往拉的没有力气,好几天才能痊愈。

受了风寒,最普通的治法是喝红糖姜水。奶奶就到村里的代销点买上一斤红糖,弟弟、妹妹眼馋,也只有眼巴巴的看着,偷吃是不可能的。奶奶切好姜片,砂锅上火,熬红糖姜汤,熬好后,忍热端给炕上的我,扶我起来,趁热喝下去,肚子里热浪翻滚,大汗淋漓。

嘴馋的哥哥、弟弟、妹妹,趁奶奶不注意,抓一把红糖放在嘴里,嗫手嗫脚的跑到街上去了。有时奶奶看的紧,偷吃不到,嘴馋的弟弟就把我的碗和锅台上的砂锅,用水涮一下,摇头晃脑的喝掉,吮吸那甜滋味,咂巴一下嘴,一副满足的神态。

我六七岁的时候,奶奶已经七十五六岁了,眼神不济。常年患有哮喘病,一年四季离不开的是白糖和梨。父亲就常给年迈的奶奶买这两样东西,我们非常馋,奶奶有时就分给我们兄妹四个吃一点,解解馋。母亲看到了就制止,说孩子们吃还早,你治病的东西孩子们又与你争嘴。奶奶就说,自己的孩子,吃点怕啥。

有一年,冬天来了,天也冷的厉害。照例与奶奶一个大炕头睡觉,父亲给奶奶买的饼干、糖酥放在奶奶炕头的窗户台上,两大包、纸捻拴着。奶奶尝了一块,给我们这四个眼巴巴瞅着的馋嘴猫吃了几块,剩下的不舍得吃,留着明天再过下瘾,再打打馋虫。

旧时,农村盛行尿罐进屋的习惯,天寒地冻,怕到院子里上厕所感冒。小便是在屋里的,把人尿积攒起来,早上起来,我照例是要用扁担挑到地里去上肥。每天晚上,我们动弹,奶奶就知道我们憋尿,就拍屁股,叫我们起来撒尿。我们就起来,摸到尿罐,方便起来。完事后,想起了窗台上的东西,偷着摸一块,放进了嘴里,又迅速爬进了被窝。第二天早上起来,奶奶一摸,纸包空了,就追问是谁干的。怕奶奶埋怨,父母打骂,无人承认。就异口同声说是妹妹偷吃,被冤枉的妹妹同样嘴馋,死不承认。奶奶也没有办法,背着奶奶,我们都承认了,原来是我们弟兄三个都是晚上如此偷吃解馋。事情过去了,奶奶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也就不追究了。

有一年,父亲照样给奶奶买到了冬天罕见的梨,为了好保存,奶奶放在了盛满麦子的大瓮里,埋在了麦子中,水份跑不掉。隔三差五的,就拿出一个,削皮,切片,加水,放白糖,砂锅熬汤,或蒸干粮时蒸一下。凉爽甘甜,非常好吃。馋的难受,就央求奶奶,奶奶就一人给我们吃一勺。

开始我们不知道藏梨的地方,时间长了,就留意奶奶的动作。天长地久,就知道了藏匿的地方。趁奶奶和父母亲不在眼前,偷偷摸一个梨,赶紧放在了袖子里,跑到僻静处大吃起来。吃完后,将梨核偷偷埋了。不只我如此偷吃奶奶的梨,弟弟、哥哥、妹妹依然如故,东西是有数的。时间不长,梨就不见踪影。整个冬季还早呢,治咳嗽的奶奶是离不开镇咳嗽的梨的,没有办法父亲就再托人买梨,吸取了偷吃的教训,再买回梨,就在堂屋的屋脊的梁上悬挂起来,我们够不着,也就做罢,只有眼馋的份了。

从出生到长到十岁,都是在家里的老西屋里睡觉。非常盼望过年,年前,过了二十三,父母亲、奶奶就动手准备年货,炸炸货,什么刀鱼挂面粉炸、炸藕盒、馍馍丸子、水萝卜丸子等,照例是用煎饼铺在柳条筛子里,高高悬挂在西屋的木“壁梁子上”。不到过年,是不允许吃的。过年时,主要是招待亲戚客人用。炸完后,我们能享用到一星半点,解解馋。

在年前的七八天里,我们望着上面的筛子,眼馋的难忍。就想偷吃,奶奶又看得紧,很少离屋。难得一天,奶奶出去一趟,我、哥哥、弟弟,踩着瘸腿的椅子,一边颤抖着,爬上老“抽头”,我颠起脚尖够不到筛子,动一下,筛子就来回晃荡,担心奶奶回来,又怕弄翻筛子,找挨打。没有办法,自己灰心丧气的下来。个高的哥哥就偷几块鱼啊、丸子啊,给我们地上的几个分分。

瞅见奶奶回来了,就形同鸟兽散,收起了油手,摸摸油嘴,恐怕奶奶发现。年前,母亲去看筛子,发现少了大半,就训斥一番,喝令交代,一阵打骂,交代了偷吃的经过,奶奶、父母都苦涩的笑笑,也就烟消云散了,无奈再贮备点炸货,应付过年。

冬季来临,万物萧条,当时的国光苹果等到了冬季非常罕见。偶尔有个稀罕物,奶奶大都叫我们解了馋,有时苹果等被母亲藏匿的很隐蔽,我们是望眼欲穿也找不到了。偶尔分到一片,也欢欣鼓舞。

小时候,家乡的田野多野菜。野菜解馋也是我们所期盼的。青青菜、曲曲芽、婆婆丁(蒲公英)、猪牙菜、扫帚菜、蓬子菜、白蒿、马齿笕(蚂蚱菜)、灰灰菜、野人心菜,河畔地拢,葱茸一片。剁碎,有时一种,有时两种,甚至多种野菜混合,掺上面,做“巴拉子”,全家人吃的津津有味。有时掺玉米面,做小菜豆腐,做菜窝窝头,也是常见的美味。

蓬子菜、蚂蚱菜在夏季就常做凉拌菜,照例是麻汁蒜泥,美味可口,来上一碗手擀汤面,热气腾腾,夹上些凉拌野菜,凉中带热,痛快的享用一番。

有些好吃的人心菜、闺女菜、白蒿,被细心的母亲晾晒干了,一直保存到冬天。冬天大白菜是常吃的,吃的难以下咽,油水少,又乌烂味道浓,母亲就给我们包野干菜大蒸包,虽然没有肉,加很多肥猪油的大包子,我们也吃的津津有味,不到吃饭时候,饿了就掏一个吃,大爷家的几个哥哥也常来解馋。

81年春天,奶奶去世后,我就到梧台联中上初中。有两个同学,效礼和拥军一路相约。拥军说:继强,你吃过香蕉吗?我摇了摇头,又问效礼,也摇头。那时候,香蕉这些南方水果,别说见过,吃过,就是名字也闻所未闻。拥军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香蕉,我生平才第一次见到这梦寐以求的南方水果。真是馋的不得了,他说:你咬一口吧。我推辞着没有咬。又让同学效礼,他迫不及待的品尝一口。我却眼巴巴的克制住了自己,事后效礼眉飞色舞、绘声绘色的在同学中说了一番吃香蕉的甜蜜滋味,吸引的同学们眼馋不已。

进城后,直到86年,我才吃到了梦寐以求的香甜绵软的香蕉,吃到了那甘甜可口的红香蕉、金帅大苹果,直到十年后,才吃到了富士苹果、荔枝、菠罗、椰子等南方水果,令我眼界大开,解了馋涎,这是小时候,难以想象的。

馋,饱含着童年的期盼,三十年光阴似箭,如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体会和期盼。岁月悠悠,不堪回首。已近不惑之年,也许读书已破万卷,行路已过万里。也许到某一天,恍然感到“路过的人,早已忘记,经过的事,已随风而去。”多年后,回味一番,那艰难的岁月,琐碎的往事,真挚的亲情,象一只悠扬的竹笛,在你耳畔响起,动荡在你的心际。

馋,饱含着岁月的多少沧桑,如同童年的鸟叫和雷鸣,永远响亮的回响在童年的天空,那藕断丝连的祖孙情、父子情、母子情、兄妹情,如同一副宝贵的图画,永远珍藏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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