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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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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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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高声自远,非是籍秋风

文/王纪强

童年的乐趣太多了,捕蝉只是冰山一角,那里面也有我快乐的童年影子。

蝉鸣声声的无忧无虑的花季童年,回想起来是如此的甘甜。“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喜欢文学的我,更钟情于辛弃疾的这首《西江月》。读着这首词,我的思绪就走进儿时蛙声蝉鸣的乡村世界,走进那无忧无虑的欢乐岁月。

农村孩子的夏天是沐浴着蝉鸣声度过的。每到夏天,门前屋后的小树林里处处可听见蝉们“知了——知了——”地鸣叫,捕蝉是孩提时我们年年如此玩不厌的一种游戏。那时的我们个个都是捕蝉的高手。在枝繁叶茂的林间,蝉鸣声此起彼伏。竖耳倾听,很快就能分辨出蝉潜伏的方位,循声望去,一只可爱的蝉就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然而它却不知道自己大祸将至,还在得意地叫着。捕蝉的方法很多:一是手捉;二是长竹竿或木竿顶部拴一个塑料袋或者布兜网;三是长竿顶粘一面筋粘。最好抓的是蝉尚未褪皮的幼虫,一场雨后,蝉的幼虫尚在洞中的时候,我们就拿着米板(泥尺)傍晚时分到树下、地沟、壑沟渠,找蝉洞,挖掘一番,丑陋的蝉的幼虫就收获了许多,我们叫它们“烧钱鬼、梢前鬼“。我们小心翼翼地顺着树干爬上去,慢慢向蝉靠近,然后出奇不意地用手一捂,一只活蹦乱跳的蝉就被我们“俘虏”了。我们剪去它的翅膀,看它们扑棱不起来我们就满足地笑起来了。

夏末秋初的蝉是我们儿时的好玩伴,天天不息的蝉声、沉闷的天迎来一场期盼很久的暴雨,使我们枯燥乏味的童年增添了许多生机,我们的心情如同这久旱烤人的天气也舒畅起来。吃到一些油炸盐渍的金蝉,我们是难得享用的美味。高兴时就抓一只蝉玩玩,看着它的幼虫在地下来回走、摆布一下它夹人生疼的脚,看着褪皮后的白嫩的蝉衣,摸一下柔软舒适细腻的感觉真好,一会儿就周身变黑,用细线拴起来它会尽力飞起来,人也随它跑起来。抓着一只带镜子的叫蝉,我们叫它公子,抓着没有镜子的母蝉,我们叫它哑巴。总是抚摸它的须、紧一下它的翅膀、弹一下它的硬壳、听它的不厌其烦的叫声。农活累人的炎热季节,大人累了,我们常捣蛋惹事,挨大人的骂是隔三差五的,我们就找一只蝉来发泄心中的怨气。大多的时候,我们在树林下玩我们的,蝉在树上唱它的歌,只要它不撒尿在我们头上,我们还是能相安无事的。幼蝉脱的壳是一种很好的药材,小时候无聊的我们常用草串起一串串的蝉壳,到临近的路山收购站去卖,多少钱一斤,已经忘记了,总之一次能收获好几毛钱。紧跟慢赶着到路山供销社大楼,买当时一分钱两块的糖吃解解嘴馋,糖含在口中慢慢化开,甜滋滋的感觉多年了还记忆犹新,对蝉也就由烦躁的乱叫变为了一份感激。

古人虞世南曾作诗《蝉》,垂纟委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这首托物寓意的小诗,是唐人咏蝉诗中时代最早的一首,很为后世人称道。 首句“垂纟委饮清露”,“纟委”是古人结在颔下的帽带下垂部分,蝉的头部有伸出的触须,形状好象下垂的冠缨,故说“垂纟委”。古人认为蝉生性高洁,栖高饮露,故说“饮清露”。这一句表面上是写蝉的形状与食性,实际上处处含比兴象征.“流响”状蝉声的长鸣不已,悦耳动与力。这一句虽只写声,但读者从中却可桢见人格化了的蝉那表华隽郎的高标逸韵。有了这一句对蝉声远传的生动描写,三四两句的发挥才字字有根。宋代大诗人王安石的《葛溪驿》: 缺月昏昏漏未央,一灯明灭照秋床。病身最觉风露早,归梦不知山水长。 坐感岁时歌慷慨,起看天地色凄凉。 鸣蝉更乱行人耳,正抱疏桐叶半黄。也写出了作者一时的心境,读来发自内心,遐想万千.

现在知道这种昆虫学名叫蝉,但小时候却没有这个概念。当年我们这些半大孩子只知它是知了、梢前鬼。知了叫来拗口,梢前鬼也不雅观,于是顺嘴改成了“烧钱”。总之是延续老辈人的叫法,好象与死人有关似的。我们最乐意的叫它“小哨“。

每年春暮,桃花、梨花开过了,纷纷如雪的柳絮飘过了,鹅黄的、嫩绿的色彩都渐渐深沉起来。阳光一天天变得炽烈,风也暖烘烘的有点儿引人睡意。每当此时,四周总显得静悄悄的。人静,树静,似乎万物都静.其实谁都感到热烈的夏天已从身后悄悄地围过来,但又都象是在等待别人来打破这短暂微妙的平衡。

忽然,有那么一声蝉鸣。只是极短促,甚至是怯生生的一次尝试,吸引了万物的视听。然后是沉寂,长久的沉寂.又是一声试唱。也许偶然刮过的一阵微风,使它重又归于沉寂。沉寂中,阳光似乎更加炽烈起来,催促着。它终于忍不住,大声地唱起来。几乎在同一瞬间,得到了几十只,上百声的回应。于是它们各据一方,可着嗓门歌唱着,从日出到日落。宣告着夏天的到来.

在我记忆中夏日的雨后,空气清新凉爽。孩子们都跑到小河边趟水、捞蝌蚪、捉知了。雨后的泥土变得松软,蝉的幼虫纷纷从地洞里爬出,攀在树干上蜕化。刚刚从黄褐色的硬壳中蜕化出的蝉是青白色的.匍匐着静静等待身躯一点一点的演变.新生蝉的翅膀褶皱成一团,一副缩头缩脑的可怜相,显出一种听天由命的无助.尚未成型的蝉翼十分娇嫩,哪怕是极其轻微的触摸都会使其变形,丧失飞行能力.它需要时间,让翅膀一点点打开,渐渐变化成纤薄、硬挺、脉络清晰透明的翼.这时,蝉仍旧通体淡绿色.翅膀在变化中析出的水分尚在欲滴未滴。它还不能飞行,它和好奇的孩子们一起静静地等待…突然一声响亮,那蝉振翅而起,飞向远远林深处,加入阵阵摇落残雨的合唱.遗落在树干上已成为过去的蝉蜕,一只抬起的前爪,雕塑般凝固了生命形态跃迁前的瞬间。

蝉的幼虫,被我们称为“知了猪”或“梢前猴”。在树旁很容易找到它们的洞穴。稚嫩的身躯封闭在坚硬的盔甲里,静静等待生物钟提醒那蜕变时刻的来临。然而孩子们偏偏等不得。他们用细细的小棍儿探进洞去,唤醒它们,让蝉的幼虫误以为是可以攀援的树枝。有时那幼虫死活不上当,孩子便没了耐心,索性把洞抠大,使其一鼓就擒.也有的时候,洞似乎很深,那幼虫也隐约感到了危险。无论你怎样引诱,它只是一步步退向深处。无功而返的孩子是最沮丧的。

延续好几月的热闹的蝉声变成了难耐的联噪,旧日的喧嚣渐渐归于平静,不知不觉,秋近了.错落的蝉声渐渐稀疏.它们不再早起晚睡,而只是在阳光充沛的温暖中远远地唱一会儿.它们变得象骆宾王诗中那样孤独起来,“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当那蝉声在渐劲的秋风中频频归于沉寂的时候,孩子们又期待来年的喧嚣。

 “饮露身何洁,吟风韵更长。”古人认为蝉蜕壳后,便只餐风饮露,过着一种清洁而高尚的生活,感觉这简直是君子的行为,对此倍加赞叹。有的表扬蝉“舍卑秽,趋高洁”,有的抬举说“虫之清洁可贵惟蝉”。陆云的《寒蝉赋》更是夸奖蝉是“至德之虫”,他归纳了蝉有五德:“头上有冠带,是文;含气饮露,是清;不食黍稷,是廉;处不巢居,是俭;应时守节而鸣,是信。 ”

诡异的传说与迷信中也有蝉。《淮南子》列举天下奇事时提到:“蛇不足而行,鱼无耳而听,蝉无口而鸣。” 古代有人称蝉为“齐女”,并解释说:齐王的王后因为愤怒而死,变成了蝉,日日在庭院的树上歇斯底里鸣叫。这位大概偏激地认为蝉和女人有共通之处——都喜欢整天聒噪。在巴尔干半岛中部的马其顿民间传说中,农民认为将蝉埋在田里,经过很长的时间后便会产生钱。在我国海南岛也有类似的传说:把蝉的母子两代的血分别涂在两批硬币上,花掉一批,另一批放在家里,那么花掉的钱会被放在家里的那批钱叫回来。苏轼在《岁时杂记》中曾记述,南方有一种蝉常成对地生活在某种草的根部,如果有人抓到,说明将有一对夫妻破镜重圆。

李商隐的诗歌写得好: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译文:你栖身高枝之上才难以饱腹;你虽含恨哀鸣徒然白费神劲。五更以后疏落之声几近断绝。大树依然苍翠却无丝毫同情,我官职卑下象桃梗漂流不定,家园早已荒芜杂草埋没脚胫。烦劳你的鸣叫我得借以自警,我也举家操守象你高洁不佞。 这首诗借咏蝉以喻自身的高洁。前半首闻蝉而兴,重在咏蝉;它餐风饮露,居高清雅,然而声嘶力竭地鸣叫,却难求一饱。后半首直抒己意,他乡薄宦,梗枝漂流,故园荒芜,胡不归去?因而闻蝉以自警,同病相怜。全诗层层深入阐发主题:“高难饱”,鸣“徒劳”,声 “欲断”,树“无情”,怨之深,恨之重,一目了然。实属“咏物”佳绝。

初夏,抖动膨胀心灵的蝉,不约而同地发出了鸣和的盈耳的声韵:“叽叽——叽叽”,“沙沙——沙沙”,“知了——知了”。那幽静山坳的蝉声深长浑厚,那恬静河畔的蝉声奔放悠扬,那临风丛林的蝉声细软轻柔。有的开怀高歌,如行云流水;有的思语低吟,似弄筝抚琴;有的时断时续,像远方竹笛。蝉声从四面八方汇成一曲立体的大合奏,一场夏夜的交响音乐会。高音,中音,低音,伴着星光月色,涌着山林河浪,似海潮一波又一波连绵不断地袭来。

蝉流水般的声韵,昭示着每一个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是为了注释它苦与乐的情怀。

借着丛林月色的清香,我徘徊在林间的河畔,享受为万物欣然还唱的蝉歌,进入了如诗如画的境界。

一路静听,情在月色下飘逸,掬几声相思的蝉歌,恍然知音想邂逅;一路静思,心于大自然中修养生息;一路呼吸,诗的空灵已经俨如在自由愉悦的蝉声中受孕。

一曲蝉歌就是一轮月亮,一曲蝉歌就是一股暖流,月下听蝉,生活的哲思在歌唱,生命的灵魂也在和鸣。

月上中天,我开始学咏蝉歌:“居高声自远,非是籍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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