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二胎政策放开以后,女儿的二宝问题就成了我的心结。不光我常常与女儿提说这事,亲亲邻邻凡是说得上话的无不劝说女儿再要一个孩子。
女儿犹豫、摇头,甚至与我争执,不是钱的问题,是劳累。
看着女儿每天辛苦地陪伴孙女完成学校作业、妈妈作业、弹琵琶、练书法,像个陀螺一样,我开始说服自己打消这个念头。一个就一个,60后、70后绝大部分人不就是一个孩子吗?然而,当我看见女儿的同龄人纷纷诞下了二宝,我的期盼又浮上脑海,再次与女儿提起。
女儿一通斥责,甚至抛出:“你要是眼热了,自己生去!你才50多岁,还来得及!” 我灰头土脸,无奈闭嘴,再次关停自己的念想。
经过几年时间多个回合的交锋以后,我彻底死心了,不再劝说女儿生二胎。我对女儿说:“一个孩子也行,把孩子培养好。”
去年国庆节,我在西安轮休,无意中获悉女儿已经怀孕三月,我那个高兴啊,简直无法用言语描述,与中了千万彩票一样兴奋。我举起手机,坐在沙发上自拍了一张照片,纪念这一幸福时刻,之后,这张照片成了微信、视频号、美篇、抖音与QQ的头像。这张照片虽是居家素颜照,但喜从心来、喜上眉梢、喜气洋洋。
从那一刻起,我的脑子里又开始了一连串的幻想,孩子的性别、样貌、肤色等此起彼伏、交替浮现。在女儿怀孕的第五个月,我建议女儿去做个B超,看看是男孩还是女孩。可是,我刚一开口,女儿一顿批驳,说得我哑口无言。沉默了几天,我对女儿说我并不是重男轻女,我只是好奇心重,想提前打开盲盒。女儿一针见血地指出我就是重男轻女,想要一个孙子。
我闭上了嘴巴,心里挺委屈,反反复复追问自己真的想要个孙子吗?似乎也不是那么强烈。回顾周边的朋友、同事,如果儿子懂事成才,他们还能轻松一点;如果儿子顽劣昏庸、不思进取,甚至啃老没有尽头,他们的日子简直就是暗无天日。反观那些生女孩的,只要把孩子培养得差不多,有个像样的工作,父母基本上就等于解放了。家有梧桐树,只等招凤凰。后来,我不敢再在女儿跟前提男孩女孩的问题。随缘吧,只要降临咱家,就是咱家的宝贝。
如果不是修改《流浪猫》,导致颈椎病复发住院,我会提前一两个月返回北京,照顾女儿和大孙女的生活。在出院后不久,我就赶在2024年春节前兴冲冲、急呼呼地来到北京。我想看看女儿的肚子有多大了?孕吐严重不?腿脚肿不肿?还有,大孙女的学习和生活是不是受到了影响?
在我推着行李箱进门的那一刻,女儿挺着七个月孕肚向我走来,脚步轻盈,很是利索。我鼻子一酸,两行眼泪就扑簌簌流了下来。女儿连声责怪我:“哭啥?!这不挺好的嘛!孕吐也没上回严重,腿脚也没肿,胃口也很好。”
我说:“不知道为啥,我心口疼……”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每天想着法儿给女儿做好吃的。可她面对美味佳肴时,总是显出无奈的、甚至有点痛苦的神情,嘴里总说:“不敢吃太多,不能吃太多,怕孩子长得太大。”她几乎每顿饭都在望饭兴叹,米饭就吃鸡蛋大一块,苹果每天只吃半个,一再叮咛我炒菜时油放少点。看着女儿克制的样子,我不止一次落泪。
比吃饭更煎熬的是每周一次的例行孕检。各种排队,十分磨人。如果各项指标顺利通过,多半天就能回家休息。遇到哪项指标不合格,要么重新检查,要么留院观察。女儿大多时候能顺利通过,也有节外生枝的情况。有一次,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做了三次胎心监护都没有达标。主管医生严厉地说:“今晚,住这里观察吧。”听说这位医生医术一流,但说话从来生硬冰冷,来做检查的孕妇们又怕又敬。奇怪的是,她的号总是一号难求。
我急急忙忙为女儿买了洗漱用具后,就匆忙离开医院了。大宝还需要照管呢。第二天六点多,女儿来电话说没事了,她马上回家。紧张了一夜的我终于巨石落地,我双手合十,说了声:“谢天谢地!”
2024年4月30日晚上11点多,我刚迷迷糊糊要入睡时,亲家母急促地敲门喊我,说女儿要生了,女婿要开车送女儿去医院,让我同去。我们一路飙得飞快,十几分钟就到医院产房门外了。真好!这个点不堵车,不然难以预测。
女儿被推进产房了,我与女婿在门口等。到底是出生率降低了,产房外就两家人在等,不像大宝出生的时候,产房外的楼梯上都是人挤人,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时间这个东西有时候过得很快,有时候就像静止了一般。我一眼不眨地盯着产房的小窗口,盼望着护士拉开小门,说:“生了,大人小孩都好!”女婿一遍遍安慰我,说没那么快。我怼他:“人都说二胎生得快,我希望我闺女少受点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快12点的时候,小窗口的门“哗啦”一下打开了,我跟弹簧一样,冲到了最前面,问我女儿生了没有。护士平静地说阿姨别着急,是另一家的产妇生了。
我悻悻地退后,把最佳对话位置让给人家。女婿又一次劝我别着急,说肯定会没事的,我转头甩了句:“没疼在你身上,你当然不急!”女婿不再说话了。
12点以后,产房外就剩下我和女婿了。很安静,静得没有一点婴儿的哭声,更没有京城的喧嚣。我把耳朵贴在门缝处,探听里面的动静,期待听到一声响亮的啼哭,一站就是一个多小时。没有任何声音,静得让人想发疯。
到了凌晨2点的时候,小门“哐”得打开了。斜靠在铁椅子上的女婿像子弹一样快,一步跨到窗口前。我起身慢一点,也用所有力气把自己秒射到窗口前,几乎没过脑子,连着问:“生了吗?是不是生了?”
“还没有,把你们准备的胎心监护带给我。”护士不慌不忙地回我。女婿应声去找胎心监护带,而我的心脏立即快跳了起来,思绪飞速旋转。这会儿了,要胎心监护带干啥?是不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保佑我女儿平平安安!保佑小宝贝健健康康!保佑……
又是漫长的等待,我浑身无力,躺在铁椅子上迷迷瞪瞪的,脑子里还在联想一些不好的情况,尽管使出了最大的努力,让自己往好了想,但不顶用,各种不幸的画面像魔鬼一样在眼前晃来晃去,呼吸变成呼哧呼哧的喘气。
女婿也不再说话,产房门外死寂。我们要么看向那个小窗口,要么低头看地,谁都没有心情看手机。
4:32分的时候,一声尖利的婴儿啼哭穿过重重“封锁线”,传入我们的耳膜。女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生了!”然后,前倾的上半身才放松地靠向椅背。
此时的我已经憋尿一个多小时了,我担心一旦离开,容易错过最新消息。我急匆匆地紧步走向卫生间,不忘回身对女婿说:“记住孩子出生的时间!”女婿声音欢快地回答:“放心吧,已经截屏了。”
等我从卫生间回来,也不见护士出来报喜。左等右等,40多分钟过去了,一个护士打开小门,说:“小孩好着呢,大人需要观察。你们去给她买点吃喝。”
啊?!观察?观察啥?怎么啦需要观察?我马上想到羊水栓塞,这是自打女儿怀孕以来,我最怕、最担心、最不想想,又时不时地朝这儿想的凶险。女儿35岁了,算大龄产妇,千万千万别遇上这该死的意外!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我再次双手合十。
等女婿买来吃喝,楼道窗口已经有亮光投射进来,天亮了。女婿按铃,递进去了食物和饮品。给我买的早点,我咬了几口就塞包里了,没胃口。我脑子里继续想着羊水栓塞,心里一直在祈祷,一遍遍重复着“老天保佑!”
这种煎熬一直持续到上午九点一刻,在我即将崩溃发狂的时候,产房的门开了,女儿躺着推车上,由一个护士推着,小宝贝由另一个护士抱着,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我高兴、焦急又慌乱地扑向女儿,问观察的原因是啥。女儿疲惫地笑笑,说:“没啥,消炎。”
“闺女辛……”话还没说完,喉咙就堵实了。我转过头,不想让女儿看见我的脸。等到了病房,女儿躺到床位上,护士才把二宝交给我,嘱咐我给孩子喂点奶粉。
我轻轻揭开抱被,看见了日思夜想的二宝,喜极而泣。
2024年5月30日 写于二宝满月之际
爱你!五一劳动节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