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李宗保先生一年有余。随着时间的推移、了解的加深,我越来越被先生的文章和人品折服。先生的主业是古都西安一家出版社的副总编,写作只是他的业余爱好。他在一篇名为《为什么我喜欢躲在文学的后花园里》中,以诗意的语言讲述了他工作之余的文学追求:“每每经过一个星期的忙碌之后,我便把自己关在文学的后花园里,或依偎在诗意的森林中,仰望满天的星星;或纵身一跳,把自己投入到茫茫的书海世界里,让自己的灵魂静静地得到洗礼。”
先生的时间是从每天凌晨四点半开始。当大地还是一片寂静,当人们还在梦乡,先生已经坐在书桌前,开始了他每天例行的看书或写作。几十年下来,不但工作受到大家认可,许多文字也屡见报刊,日积月累,竟然有七百多篇文章陆续问世。惊叹之余,赞声不断。我有幸为先生编辑过三十多篇散文的美篇,先生的文字于我就是教科书,不是一句“收获颇丰”就能概括的。闻听先生的散文集《时光沙漏》即将出版,特撰此文,一则表示祝贺,二则为读者做个导引,辅助读者百分百地体味先生的文品与人品,把阅读变成悦读。
总的来说,先生的文字于细腻处诉真情,于真诚处显儒雅。篇篇标题大有不同,章章不离生活情深。真可谓写尽身边一草一木,诉尽人间百种情思。掩卷品咂,余音绕梁,拟从以下几方面予以赏析。
一、 文字细腻温润,代入感极强
凡是读过先生散文的人,无不感慨其文字的细腻温润,那是一种胜过和田玉的细腻温润,那是一种堪比羊脂玉的细腻温润;那是一种胜过少女脸蛋的细腻温润,那是一种堪比婴儿肌肤的细腻温润。不仅如此,看先生的文字,有很强的带入感和画面感,仿佛自己就在现场。
例如《桂花,心中永远的花》中有这样一段文字:“我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小塑料袋,轻轻地把水泥地上的、刚落地不久的淡黄色的桂花,先放在餐巾纸上吸去水分,然后再慢慢地放进塑料袋中,很快,我就收集起了半小袋子刚刚落地的颜色鲜嫩的桂花。我把鼻子在袋子口轻轻地嗅了嗅,顿时就能闻到一丝丝淡雅的甜甜的香味。”
看到这段文字,读者肯定会情不自禁地发问:李宗保是男的女的?是白发老者还是黑发青年?对岁岁开花、年年落地入泥的桂花都这般柔情蜜意,对他的亲人朋友不知道有多么关怀备至?还有读者猜想这种柔情似水的文字一定源于温和纤柔的姑娘,一定源于连声音都带甜味的小公主。倘若他们知道是一位白发先生把捡拾地上的桂花写出在泥沙里淘金般的慎之又慎,他们指定会集体发出“啊?!真的吗?!”
除了充盈字里行间的温情,一连串干净利落的动作描写让这个段落犹如行云流水般丝滑。其中“先放在餐巾纸上吸去水分,然后再慢慢地放进塑料袋中”那句,细润至巅峰,让读者拍案叫绝,精妙程度堪称神来之笔。我相信假使其他花朵会讲话,他们肯定会说:“先生,我也想成为您手心里的的幸运桂花。”如此,被带入先生文章的就不止读者了,还有难以计数的桂花们。
再看“我打着小伞,静静地伫立在这两棵桂花树下,久久不愿离开。那绵绵的秋雨,那淡淡的夹在空气里的味道,让我感受到无限的清新和静谧。我放下雨伞,轻轻地揺了摇这身边的桂花树,顿时有无数的桂花雨落在了我的头上、衣上,甚至有无数的凉凉的雨滴钻进了我的身体,清爽舒宜。虽然此时已是深秋,虽然我也双鬓已白,但在清晨细雨的浸润中,我的心也一下子变得葱绿,感觉到了生命无限的活力。”
在这段表述中,“静静”“久久”“绵绵”“淡淡”“轻轻”“凉凉”等叠字的使用瞬间加浓了文章的温情与柔软,让人产生一种幻觉,仿佛撑伞站在雨中欣赏桂花的是一位肤如凝脂的少妇或少女。那“揺了摇”桂花树的举动就更像玩兴正浓的美少女,恍惚间,仿佛都可以听到“咯咯咯”的笑声。当读者看到“凉凉的雨滴钻进了我的身体”时,就忍不住缩一下自己的脖子,好像雨滴跳出了先生的文章,钻入读者的后脖颈了。那“凉凉的”清爽就像男友的手指突然间伸入衣领,惊讶又欢喜。难怪双鬓已白的先生观赏桂花的时候,“心也一下子变得葱绿”,他的文字既熨平了自身心灵的皱纹,也抚平了生活留给读者身心的粗粝,把启程之初的温柔加倍奉还,让读者难以割舍,保持旺盛的阅读兴趣,跟着文章的节奏继续前行。至此,因细腻温润而产生的代入感效果达成,这个文学功底非一般文学爱好者所能具备,没有几十年的积累,绝对到不了这个境界。
在先生的散文中,像这样精致细润的段落俯拾皆是。“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坐火车。车厢外表是绿色的,座椅也是绿色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火车从里到外都是绿色的,但我能感受到绿色的柔软与舒适,甚至感觉到坐在绿皮火车上,也犹如坐在了碧绿的草地上,荡漾在森林里那一湾碧绿的湖水里。”
这是《那列开往秋天的绿皮火车》中的第二段,担负着承上启下的任务。在这个110字的小段落中,先生用了四次“绿色”,两次“碧绿”。不是先生思枯词穷,想不出别的表达,而是先生于重复中体现细腻,于再现中表达深情。这些“绿色”的文字拖着“绿色”的火车,载着一段“绿色”的青春往事向读者款款走来。试问,还有哪位读者能拒绝“登上”这列火车?能终止探究先生的那一次火车奇缘?这种代入的力量可谓伏虎降龙、空前绝后。
二、 情感真挚淳厚,屡屡催人泪下
纵观李宗保先生的散文,没有一篇是不痛不痒之作,更没有一篇是无病呻吟。投入极大的精力仅仅是先生的文章取得成功的一个原因,倾注了真挚浓厚的情感才是他佳作终成的灵魂缘由。无论先生写故乡的味道,还是写摇曳着乡愁的树;无论他写童年记忆,还是写人间烟火,他总能用最优雅的笔调、最深情的笔触,不急不躁,娓娓道来。看似不愠不火,其实静水深流,每一字、每一句都出神入化,在不知不觉间把读者带入画面,融入主题,让读者常常感动落泪。
且看《皂角树:摇曳着的旧时光》这一段:“那时,村里的供销社已经有卖的肥皂了,但因为家家户户一年劳务下来,并没有换来几个钱,所以平时人们根本舍不得去用肥皂洗衣洗头,要么使用烧过的秸秆草灰来洗,要么就是用这种来之不易的皂角来洗。记得每次母亲把亲戚送的皂角带回来之后,先用木棍把皂角一一敲开、敲碎,然后就放在大锅里慢慢地熬。熬呀,熬呀,等锅里的水逐渐变成了黑色,然后母亲把黑水倒进木盆里,待凉之后,再把衣服一一泡在皂角水中。于是,母亲便开始了一仰一俯地劳作,不停地洗呀,洗呀,洗净了衣物,洗尽了岁月,也把母亲的腰洗弯了。”
我相信60后、70后看到这一段时,都会想起自己母亲洗衣服的情景,都会想起母亲把手里的那个皂角看来看去,用棒锤轻轻地敲开、敲碎,然后又舍不得地拿回一个皂角,小心翼翼地存放起来。想着想着,泪涌双眼,“唉”一声叹口气,说都怪那会儿买不起肥皂,遗憾母亲没有用过现如今的不伤手洗衣液。先生用饱蘸情感汁液的文字勾起读者对皂角洗衣岁月的回忆,唤醒读者对当今幸福生活的感恩。
再看发表在《北京晚报》的《风吹榆荚沙沙沙》,其中有这样一段:“我望着这棵榆树,其顶部断裂的枯枝,粗糙、扎手的外表,在蓝天的映衬下,显得是那么的苍老和孤独,不由得潸然泪下。我抚摸着那棵已经像大腿一样粗壮的榆树,仔细寻找着童年时代的记忆,可我却再也听不到童年时代的笑声了,再也看不到那个刻着我生命历程的痕迹。我把脸紧紧地贴在这棵榆树上面,希望还能听到童年时曾经熟悉的笑声,还能看见儿时小朋友在榆树下做游戏的画面,可榆树无言,只是默默地听着我的诉说,静静地看着我这个穿着西装、现在已经两鬓斑白的中年人,努力回忆着我是谁,我怎么如此依恋榆树,并会流下那么多的泪水。……”
我坚信没有一位读者对这段文字不动容。思乡是人之常情,但大多时候思念的是亲人。李宗保先生的乡愁就像深埋地下的老酒,格外浓郁芬芳。面对老家被砍伐剩下的一棵榆树,他思绪万千,热泪盈眶。这棵榆树承载着先生父辈对生活的希冀:“余钱”满屋;这棵榆树担纲春荒时期的“救命树”,榆钱、榆树皮可以填饱肚子;这棵榆树聆听过先生与小伙伴游戏时的欢笑;这棵榆树记录着先生孩童时期身高的变化,甚至吃了一顿大肉饺子,也赶忙去比量一下,看看有没有长高一点。他为这棵榆树因各种原因失去昔日的伙伴感到孤独,这棵榆树断裂、粗糙的外表让他感到苍老无助。这棵榆树就像一个放映机,缓缓播放着童年的拮据与欢乐。这棵榆树更像一位声情并茂的讲述者, 断枝、糙皮、大腿粗的树干是不同内容的单元。以至于树皮间的沟壑纵横都是以往故事的札记。动情处,先生把脸紧紧地贴在这棵榆树上面……先生对老家这棵榆树的深厚感情不光打动了所有漂泊在外的游子,还感动了成千上万的读者。情深如此,谁能不泪目?
三、 文风高雅,远离诉苦泄愤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国处于三年困难时期。1962年,李宗保先生出生在河南一个普通农家。据他所言,那时的他是吃着百家奶长大的。可想而知,他经历了怎样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但是,在阅读他追忆童年风物的文章时,读者唯一能感受到的是乡村的童趣、是无忧无虑的快乐、是金钱与美食难以置换的亲情,仿佛他生活的年代根本不存在饥荒,压根没有衣不蔽体,只有至纯的欢愉和富足的幸福。比如: 在《母亲的油馍》中,先生如此描述童年时期母亲为自己做的洞洞馍:“而母亲却总能在烙馍的时候,专门为我做出一个小小的、圆圆的、中间有一个小洞洞的油馍——母亲在给大人烙馍的时候,总会揪一小块白面,抹上一点油,擀得薄薄的,然后用擀面杖在中间挖一个洞,算是专门为我做的油馍。我自然不舍得马上吃掉,先是跑东跑西地炫耀一番,然后又是从一边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吃。真的,那不是一块小小的油馍,那是把一种幸福吃进了心里。”
那时候,先生家里烙一次油馍就是过节。可读者从先生的叙说中看不到困顿,更看不到怨愤,只看到香喷喷的洞洞馍和母亲的慈爱与智慧。读者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欲要穿越文字、穿越距离,前往先生的河南老家,亲口尝一尝先生母亲烙的油馍,亲身体会一下那位伟大母亲对孩子的疼爱。
再如:《童年的冰棍》中有一段描写,让读者看着看着就笑出了眼泪。“但真正开始吃冰棍的时候,那可是小心翼翼地轻轻地吮一口,那个畅快淋漓,简直不可用语言形容。先是一股清凉回荡在整个的口腔,然后让人不由自主地张大嘴巴,再慢慢地一点点地吸着气,感受到冰爽一点点地向身体内流去,很快,整个身体就像走在云雾中,飘飘欲仙。”
这段文字以流畅的动作描写,以逼真,或者说有点夸张的体感描写向读者讲述了先生当年吃“糖精冰棍”的经历。但是,仔细的读者会发现,先生把一个2分钱的冰棍吃出了雕盘绮食的优雅,而不是囫囵吞枣地像吃烤地瓜一般。这样讲述给读者带来一种美的享受,让读者对当今的幸福生活自然而然就有了珍视感。如果先生写成三两口将冰棍吞下,冰得龇牙咧嘴,冰得跑肚拉稀,只会让读者看到物质匮乏背景下的狼狈与凄惨。或许读者也会联想当今的富裕生活,但绝对不会生发阅读快感,更谈不上阅读享受。
四、 余音绕梁,携领读者感悟人间美好
流行歌曲《谁不是一身伤》被广泛吟唱,原因是歌曲中反复使用“多少次”这一表述,强调了人们在生活中不断遇到挑战、经历痛苦和迷茫的普遍性。
是啊,风雨人生,几人能一路坦途?谁又能始终阳光?李宗保先生也不例外。他的原生家庭别说为他铺路搭桥了,连上学的费用也是紧紧巴巴凑的。但是,家人的关爱与支持为他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精神力量,他通过艰苦的努力,于1982年考上了河南大学历史系。这在当时,那可是端上了“铁饭碗”,先生自然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样,轻松度过四年的大学时光,可他知道来自乡村的他既无背景,也无实力,能考入大学是多么地不容易,所以没有雨伞的他,就必须“学会奔跑”。本科毕业当年,又考入陕西师范大学唐史所研究生。那个年月,考上中专就等于抱上铁饭碗了,考上研究生就是骄子中的骄子,是捧上了镶钻的金饭碗,站在了金字塔的顶端。可李宗保并没有停止脚步,抓紧时间,强健羽翼,做好展翅翱翔的准备。
有句话说:“你只管努力,剩下的交给天意。”1989年8月,皇天不负有心人,李宗保以优异成绩进入西安市未央区党办;出版社成立后,又调入出版社从事编辑工作,这一干就是三十多年。但不论顺境逆境,他始终保持乐观向上的心境。工作之余,凌晨时分,一篇又一篇至纯至净的散文如仙女散花般撒向物欲横流、世态浮华的人间。凡是读过先生散文的人都知晓:先生的散文与政治基本绝缘,与消极情绪完全隔断。他总在不知疲倦地书写,写故乡的味道与树木,写童年的贫穷与快乐,写日常生活的琐碎与幸福,写旅途中的美景与思考……可不论先生写什么,感恩与欣赏是永远不变的基调。
例如:“虽然采摘香椿、吃香椿是一种让人快乐和幸福的事,但对我来说,尤其是采摘香椿的时候,我的心里常常有一种难言的伤痛,甚至有一种矛盾的心理。我很喜欢吃香椿,但看到刚刚长出的、鲜嫩的香椿芽就被无情地去头、折枝,心里就甚是难受。我能想象到香椿树内心的痛感,却又挡不住香椿美味的诱惑,所以每每地处于矛盾之中,辗转反侧,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是《香椿:让人永远相思的知己》中的语言。我笃定所有人看到这段文字,心里都会颤动一下。我们年年吃香椿,可有谁怜惜过香椿树的折枝之痛?有谁替香椿树发过声?李宗保先生的疼树之举唤醒了我们灵魂深处的感动与感恩,我们需要对香椿树真诚地说一声“谢谢!”是香椿让人们尝到了春季的第一口美味,也是香椿让我们感受到了春天的美好。
再如:“捉来了知了,其吃法也是各种各样。当装在篮子里的知了幼虫经过两三个小时的脱皮后,这时的知了真可谓是一个漂亮的天使,透明的羽翅,乳白色的身子,黑亮的大眼、软软的外壳,放在你的手心,越发地可爱。这个时候,家里条件好的,就在锅里放上一点葱花和油,爆炒一下,顿时就会有一股清香的味道扑鼻而来;没有条件的,就直接在大铁锅里干炕一下,炕得焦黄,也非常好吃。但对我们八九岁这些半大不小的孩子来说,吃那些晚上摇下来的、用面筋粘下来的甚至用弹弓打下来的知了,最直接的吃法,就是用铁丝或树枝一串,放在火里烤它一两分钟,然后用小木棍把知了从火里扒拉出来,抖落掉知了表面的一层灰土,再去掉头和屁股,只留下中间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然后一边倒腾着手,一边吹着,迅速揭开知了的黑色外壳,把里面那一点点的纯瘦肉,麻利地扣了出来,丢进了嘴里,只听见嘎嘣一声响,满足等了一个冬天、一个夏天的上下两排牙齿了。这时候,那纯香的知了肉的味道就已经涌进你的鼻腔和胸腔了。这个时候,没有什么可以比得上知了肉的芳香了,仿佛此时,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我相信看过《知了:童年最美的打牙祭美食》这段的读者心里一定五味杂陈——既同情先生童年的困窘,又佩服先生的文学功底,最钦佩先生的豁达心胸,欣欣然把缺肉年代的无奈之举写成了令人陶醉向往的野味体验。捉知了时的艰辛不易成了兴趣浓厚的探险之旅,吃知了时的尴尬甚至狼狈成了享受饕餮大餐的经历,令读者湿着眼眶羡慕他当时的快乐。李宗保先生对曾经的苦难不是一般的坦然面对,而是以一双去苦存乐的眼睛,以一种以苦为乐的超然境界,用吸饱蜜糖的笔写下浓情蜜意的童年回忆。
其实,李宗保先生所有的文字都饱含感恩与欣赏。感恩父母兄弟姐妹,感恩家乡的一草一木,感恩学校与老师,感恩单位领导与同事,感恩朋友的帮助。他也欣赏生活、欣赏人性的光辉,文字间常常流露出对一餐一饭的品味,对家人、对朋友的赏识,因而,别人眼里的李宗保总是乐呵呵的,总是无忧无虑的。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汉中市文联主席王蓬先生这样赞誉过李宗保:“这是一个心底纯净善良的人,甚至让人怀疑他还停留在大男孩阶段。”此评价甚为精确。
时光飞逝,李宗保先生已经进入花甲之年,但他仍在文学的后花园里笔耕不辍。他戴着高度近视镜,顶着一头白发,孜孜不倦地向读者传递生活中的美好。
我曾经这样向朋友推荐先生的散文:“阅读李总编的散文,你会忘记功名利禄与生老病死。”
致敬李宗保先生!致敬先生笔下的所有美好!
2024年10月 写于先生文集《时光沙漏》出版之际
注:此文于2024年11月13日首发【三秦散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