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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玛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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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4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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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传播爱的路上坚韧前行 ——评安黎散文集《与故乡握个手》

一年前,经西安市教育学会安保仁会长的介绍,我有幸认识了安黎老师。在添加安老师微信的第一时间,我就被他的个性签名震惊到了:“我写作,不是为了发泄恨,而是为了传播爱。”简简单单十七个字,铿锵有力、落地有声。光这一句话就标明了安老师的文品和人品。为了传播爱而写作,无关乎私念,无关乎金钱,更不为沽名钓誉。试问,在当今全民追求流量和销量的形势下,还有几个作家能洁身自好到以此为笔耕的目的?

随后,我关注了安老师的公众号,他的公众号介绍更是振聋发聩。“以善目观览万物,以善心体察民疾,以笔墨的显微镜呈现人性之病灶,以文字的手术刀解剖世俗之脉络,并以其骨骼之坚挺、思想之博大、洞悉之透彻、词句之考究独步于文坛,被称作‘语言的石匠’和‘思想的火药库’。”

看到这里,我想起了鲁迅先生的“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我又放大了安老师的照片细看,一头浓发、深邃犀利的眼神与鲁迅先生极其相似。后来,我看到一些评论他作品的文章中,有人已经把安老师称作“当代鲁迅”。因而并非我一人持此观点。

关注了安老师的公众号以后,我开始试读他的散文。以前,我不太喜欢读散文,大多时候喜欢看小说。谁承想,安老师的散文让我瞬间就沦陷了。我开始一篇接一篇地研读安老师的作品,一年下来,竟然上瘾了,欲罢不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最近,安老师的散文集《与故乡握个手》正式出版。新书一拿到手,我便以朝圣者的谦恭与虔诚开始阅读。

本书开篇之作《马的退场》足够刺激眼球和好奇心。曾几何时,飞马扬鞭的英雄改写了多少朝代?身负重物的驮马完成了多少次东西南北的货运?农耕时节,马和牛并肩走在田间地头,深犁过多少耕地?达官贵人用马代步,以此彰显身份;黎民百姓视马为家庭重要成员,有时候宁愿牵着马步行,也不舍得加重马的负担;宁愿自己饥肠辘辘,也要先把马喂饱。然而,随着时代发展与技术革新,“无马的马路,俨然已偷梁换柱为汽油车和电动车的撒欢之地。”曾经作为人的“矢志不渝的忠实配角,在人世间这座光怪陆离的巨大舞台上,与身为主角的各色人等,配合默契,形影不离,演绎出一幕幕悲喜交加的生死活剧。”的马渐渐退出历史舞台,仅剩的马匹也是 “在某些仪式上扮演着角色”,在影视剧中当群演,在旅游景点供游客短距离体验骑行的快乐,亦或是担当拍照留念的布景。

安老师在不长的篇幅中,将马的驯化、兴盛普及、担当重任再到衰落退场游刃有余、淋漓尽致地呈现给了读者。文章言简意赅,生生把万字长文浓缩成千字精品,让人读起来毫无拖沓冗长的疲惫,而字字句句为读者输入的信息又足够了解马的前世今生,对其角色变化的感慨力透纸背。

这就是安老师的文字功力,“语言的石匠”名副其实。

第二篇《煤油灯的熄灭》第一句就把人拉回一个场景。“黑夜里,有一盏煤油灯亮着,人的心里就踏实许多,不再那么恐慌。”

好一个出其不意的开头!称其为神来之笔丝毫也不夸张。

当我看到“‘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大多是在昏黄幽暗的煤油灯下完成的。”这一句时,我的眼睛湿润了。我眼前浮现出母亲手指上裹着破布,在煤油灯下纳鞋底的画面。那时候,家里根本没有医用胶布,更没有现在的创可贴。每到冬天,母亲的手皴裂得直渗血。纳鞋底的时候,一不小心,细麻绳就会勒进裂口。母亲疼得捏紧伤口,等血止住了,又把针在头发中刮一刮,继续纳鞋底。一家七口的衣服鞋子全是母亲在煤油灯下完成的,白天还要在生产队上工挣工分。

“煤油灯的光焰,永远呈现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尽管俯身其下的我,近乎于目眦尽裂,却也未必就能清晰地辨认出页面上的字词。”读到这里时,一个“鼻孔被熏黑,眼睫毛被燎燃。”的农村小男孩倔强地从书中跳出来,手里握着利剑一样的书本,对强大、张狂的命运说:“我就是不服!”

在去供销社买煤油那一段,安老师巧妙地把计划经济的局限性和自己窘迫时力图保全尊严的抗争融合到一起。个体的喜怒哀乐永远离不开时代背景的大环境,安老师写得既合情合理,又不随波逐流,写出了普通人在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中地位与尊严的挪移。以敏感、精准的观察,幽默、诙谐的语言把一个时代、一群人的生活真实具体而又超凡脱俗地表现出来。

尽管煤油灯让安老师受尽了身体和心理的折磨,安老师在文末还是发自肺腑地表达了对其“心怀永远的感恩。”

煤油灯是熄灭了,煤油灯时代也一去不复返了。然而,煤油灯下母亲对一家人的无私奉献、孩子刻苦求知的精神将成为人世间最亮的一盏灯,照耀着作者与其读者前进的道路。

第三篇《风箱的败落》让人一睹其名就恍若听见“咣当、咣当”的风箱声。

风箱声是家的召唤,是母亲做饭时的“歌声”。无论多疲惫,无论离家多久,只要一进院子能听见熟悉的风箱声,一家人的心里立即暖洋洋的。

在困难年代,母亲难为无米之炊。在推拉半天风箱后,端出来的仍然是粗茶淡饭,但这绝不会影响风箱声成为一个家庭活力的标志。谁家有风箱声,谁家就不会冰锅冷灶。至于吃啥饭,得看这家人的经济状况。

“通常情况下,做饭唯有得到两个人的有效配合,才能较为顺利地完成。最为常见的合作是,急急火火的主妇忙碌于案头,流着鼻涕的孩提使出全力,抱住风箱‘咣当、咣当’地烧火。”安老师寥寥数语,将60后70后幼年时期早早分担家务的画面生动地勾勒出来。安老师的文字向来简练,但简而不略、字字尽意。没有深厚的文学功底,绝对达不到这种境界。

《“的确良”的离身》用极短的篇幅、夹叙夹议地将“的确良”涌入国门、长达十余年领跑衣饰时尚、到最后消失无踪的复杂经过阐述得清楚明了又风趣横生,用一个“段子”交代了“的确良”离身的原因。“的确良”的离身既是国民对“洋垃圾”认知的一次更新,也是崇洋迷外思潮的一个深刻教训。

因为“的确良”的确不良,夏天不吸汗,冬天保温性能差。最要命是“的确良”易燃,燃烧后紧贴在皮肤上,很难剥离。据说在一次大型战役中,用“的确良”做的军装让官兵们吃尽了苦头。这些致命缺点也是“的确良”离身、棉织品回归的原因之一。

《“赤脚医生”的道别》让我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个文艺节目,八个“女护士”身背药箱、光着脚丫、裤管挽到小腿肚子上,动作整齐地在舞台上边表演边朗诵:“过去比:看谁穿的花;今天比:看谁脚上有泥巴。边种地边看病,贫下中农把我夸……”

“赤脚医生并非真的不穿鞋,而是他们脚踩泥土,奔走乡野,与升斗小民相依相存。”“一个赤脚医生,随身携带的注射器仅有一个。东家的老者病了,用它注射;西家的婴儿病了,用它打针。针管粗壮,管体的玻璃仿佛蒙了一层雾似的,很不透明,而针头的消毒,则完全有赖于沸腾开水的熬煮。给甲打完针,转身若要给乙打,就先将针头放入盛水的铝饭盒里,并把饭盒置于通电的电炉之上……”

安老师用细腻深刻的观察、简明扼要的描述,把赤脚医生的工作环境和工作条件显微镜放大般地展现在读者面前。赤脚医生的学历几乎没有达标的,他们看病像押赌注一般,完全靠运气。有时候,村里的牛马羊病了,他们也客串兽医,为人畜接生也很常见。年轻读者或许会问:既然这样的专业水平,为什么还让他们庸医害人?

安老师的文章里做了解释:“赤脚医生,是应急的产物,是医生后继乏人的替补队员。”虽然赤脚医生的医术十分粗浅,甚至粗暴,可他们缓解了当时缺医少药的国情。因此,安老师说:“我们怀着虔敬之心,向他们远去的背影行注目之礼。”再见了,赤脚医生!

《馍袋的沦落》用一句感叹引领全文——“再也见不到馍袋了。”仅这一句,就让人思潮翻涌,一群背着馍袋出门的男男女女就栩栩如生地站在面前了。

“馍袋的口袋是闭合的,里面时常藏匿着一个家庭的家底。”“有食物可背,即使食物极其粗糙,也算不上太过凄惨。”读到这里,我想起一个故事,应该是引起了共鸣吧。

上高中时,班里有一个男同学总是周五下午把空馍袋背回家,周日下午又把空馍袋背回学校。他背回家的是希望,希望那个周末,他能像其他孩子一样背一袋馍到学校。不管是黑面馍还是玉米面馍,自己吃点,也给同学分享一点,因为同学经常给他吃馍。可是,他经常背回学校的是干瘪的空馍袋。与空馍袋形成反比的是他的内心充饱了失望。

当时,同学们纷纷议论说这个同学的母亲得病不在了,继母不管他,当然不给他蒸馍了。

多年后,这个同学当了重要领导,为继母养老送终。一次同学聚会上,他含着眼泪说:“不是继母不给我蒸馍,是家里没有能做成馍的东西。”饭后,他慷慨买单,说要报答当年同学们给自己的吃馍之恩。

关于吃多了玉米面烙饼吐酸水那一段的描写,我认为安老师的文字堪称文学史上第一人。“很多次,正在上课或正在背馍途中的我,受之于酸水的折磨,不得不避开他人的耳目,俯身低头十几分钟,任凭口中的酸水,丝丝牵牵地流泻。”

读到这里,所有读者都会酸水返流。现如今的袖珍玉米面馒头做得跟艺术品一样,价钱是白面馒头的好几倍。孩子们吃着热腾腾、黄亮亮、甜滋滋的玉米面馒头,不解地问爷爷奶奶:“这么好吃的东西,你们为啥不爱吃了呢?”

安老师用真实并积极的笔触写尽了馍袋里的欢乐与悲苦,让读者清晰地看到困难时期普通人的生活样貌。馍袋的沦落不是悲剧,而是物质丰富、民众富裕的一个标志。

《织布机的散架》一开头就用犀利的语言抨击了闲适文人对“男耕女织”的美化,很有当头棒喝的效果。只有亲眼看见或者亲身参加的人才会对耕地和织布有深入骨髓的认知。

“耕为何?耕种与收割也!织又为何?纺线与织布也!耕种与收割,属于典型的苦力活……而纺线与织布,则常以透支健康和折损生命为代价……”这些让人心惊肉跳的字眼啪啪打脸诗情画意的“男耕女织”。

全篇以饱满的热情讴歌了三千多年以来,一代一代母亲用无数个不眠之夜为全家人制作了遮羞保暖的衣帽鞋袜,客观地阐明了织布机对每一个家庭的贡献。织布机只是一台机器,安老师把母亲的操劳安放在没有语言、没有感情的织布机上,不能不说是一个极其精妙又无限远阔的创意。

回看标题《织布机的散架》,散架的原因可能是生产技术的提高,织布机被轰隆隆的流水线机器取而代之,也可能是母亲长年累月地劳作于其上,织布机不堪重负,散架了。安老师感恩母亲,也感恩织布机。

《“胡基”的日薄西山》第一句就交代了胡基就是土坯,制作土坯,就是打胡基。直奔主题,不绕不蒙,明晰自然。

第二段用自己的怀疑交代了胡基的来历,这样处理比平铺直叙更能吸引读者。“它是外来之物吗?”这个设问简直就是妙笔天降,抓眼球的效果十分惊人。

第三段开头第一句:“土坯对于我,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读起来亲切憨厚,安老师对土坯的感情扑面而来。

接下来,安老师用极为精准的文字叙述了胡基的用途和重要性、打胡基的技术和体力要求、打胡基的过程。对打胡基的男性的描写,安老师字里行间渗透着自己对他们的尊重,其实也是社会对他们的尊重,因为“‘打胡基’,不单是个技术活,更是个十足的蛮力活。”

“社会的富足,使众多的老物件遭遇淘汰,而陪伴华夏族裔许久的胡基,也难免日薄西山。” 胡基的确被淘汰了,然而那段“汗气腾腾”的打胡基历史没有被遗忘。

《升斗的消失》由成语“升斗小民”开篇,阐述了安老师对它的透彻理解。第二段简练解释了“升”与“斗”的作用与形状。第三段阐明了“升”与“斗”的关系。余下的段落中,安老师以情绪饱满的语言表达了“升”与“斗”在老百姓生活中的重要性——街市的买卖、收成的考量、邻里间的借还以及人情的冷暖。在文章的高潮部分,安老师激情奔放,以诗意的语言、脍炙人口的排比句表达了对劳苦大众的同情与敬仰。“升与斗,陪伴华夏走过山重水复的漫漫之旅,也验证一个古老族群遍尝苦痛却生生不息的坚韧斗志。斗和升,盛过粮食,也盛过岁月;盛过满足,也盛过失落;盛过欢心,也盛过叹息……”

《升斗的消失》情义爆棚,全文没有一个“爱”字,却让读者感到装满“升”与“斗”的民族情、华夏史。对华夏民族任劳任怨、执着前行的精神给予了极大地褒奖,字里行间充斥着安老师对百姓疾苦的关注与同情。

《烟锅的隐匿》开篇以幽默调侃的语言讲述了烟锅之于男人的重要性。“抽烟是男人的标配,能抽则抽,不能抽也要逼着自己抽。”

安老师深入浅出地写明了抽烟的城乡差别与贫富差别,就连烟锅的贫富贵贱也写得入木三分。从自种烟叶到自制火镰,再到抽烟者“歇斯底里地咳嗽”,以及最后“牙齿是黑的,舌头是黑的,嘴唇是黑的,估计就连肝肺,也黑似煤炭。”这一系列恰如其分、活灵活现的描写,让读者对安老师的生活阅历和语言功力叹为观止。

《烟锅的隐匿》中,安老师对劳苦百姓的理解与同情如影随形,出发点永远根植于底层民众。

《难闻拨浪鼓之声》用简洁的文字讲述了货郎走街串巷售卖小商品的历史。

“两个货筐,一根扁担,一个拨浪鼓,组合成货郎的标配。”拨浪鼓嘣嘣一响,妇女和孩子们便将货郎团团围住。“妇女们则挑挑拣拣的,无论买与不买,都要把货郎的货筐悉数翻腾一遍,拿起这个看看,举起那个瞧瞧。没钱买,过过眼瘾也能止住心慌。”

这一段描写再一次力证安老师观察生活之细致,他的文字如同工笔画,一笔不虚、万笔不乱。

货郎激活了死气沉沉的村庄,为散居各处的乡民送去了杂七杂八、零零碎碎的生活用品。随着市场经济的繁荣,大小超市遍地开花,再也听不见拨浪鼓的声音。然而,拨浪鼓的嘣嘣声让安老师笔下生花,奉献给读者一篇顶级美文。

《路上已无架子车》一文中,安老师用精炼的笔墨讲述了架子车当年在生产劳动中的重要性以及它最终退出历史舞台的结局。当时,几辆架子车就是生产队最珍贵的财产,能使用架子车的人都是“皇亲国戚”。分田到户以后,架子车每户一辆。到了现在,电动三轮车停放在家家户户的院子里。

安老师在简短的篇幅中,加入了父亲免费为村邻制作地轱辘车的情节,读之让人潸然泪下。在全民缺钱的时代,父亲竟然义务为大家打造劳动工具,一位质朴、善良、伟岸的老农民形象巍然屹立在读者面前。

安老师的散文之所以能吸引人,就是因为他总能出其不意地在文章中加入灵魂。有灵魂的文章,当然能经得起推敲、咀嚼了。

《旧时的年》一文洋洋洒洒、一泻千里,把旧时候过年前的村戏、五豆节、腊八节、白土刷墙、杀猪、祭祖、剃头、贴窗棂、蒸年馍、买爆仗等风俗习惯详尽地展现出来,但从头至尾没有一处表现出语言繁冗不清,全文用精巧的语言、循序渐进的节奏把过年的滋味、拜年的特殊经历、亲戚间的人情冷暖等内容机智地呈献给读者。虽然篇幅较长,但一气呵成的感觉尤为浓烈,这应该归功于安老师的谋篇布局和语言功底。

纵观《与故乡握个手》全书大多数篇章,安老师以一以贯之的文风、以一如既往的热情,从身边的小物件、小事件入手,精辟地讲述了这些物件和事件的历史,深情地歌颂了与这些小物件、小事件有关联的劳苦大众。这些物件很土,土味十足;这些事件很小,微不足道。但是,在安老师的心里,他们很亲切、很重要,俨然已经烫烙在记忆的深处,成为他写作的源泉。他写物写事的目的只有一个,即:讴歌生养了他的父母亲、滋养着他的故乡以及所有受苦受难却顽强生活的万千乡民。

“以善目观览万物,以善心体察民疾。”安老师做到了!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民疾,他的作品永远扎根于黄土地,文品见人品,他在传播爱的路上坚韧地前行着,他配得上“人民作家”的称号。

致敬安老师!


注:此文于2021年12月21日首发《陕西日报》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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