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雨记

江苏里下河地区是水乡，四季分明，不会六月飞霜，雷电暴雨就是夏季的伴生物。在人们的眼中，若是到了火热的夏季，见不到暴雨，听不到雷声，就是一个缺少韵味的季节。

2022年的夏季，雨水稀少，高温破了纪录。与住在老家的母亲通完电话后，使我想起了去年夏季。

2021年夏季，入伏，高温，天干物燥。高居九天之上的金乌，任性地将天地间变成了一只滚烫的火炉子，万物被毒辣辣的阳光炙烤的萎靡不振。城市的人行道上，路人稀稀落落，一阵阵令人窒息的热浪从四野处气势汹汹地袭来。

仰头望烈日，何物解酷暑？举目扫四方，清凉无处觅！高温酷暑，使人不由想起宋代王令所作的《暑旱苦热》诗：“清风无力屠得热，落日着翅飞上山。人固已惧江海竭，天岂不惜河汉干？昆仑之高有积雪，蓬莱之远常遗寒。不能手提天下往，何忍身去游其间？”

五行相克，唯有水能克火。大伙儿多么渴望赶紧下一场降温解暑的及时雨啊！

春风、夏雨、秋果、冬雪，是被无数文人墨客反复吟诵的宠儿。同时，它们也是神秘的大自然在四季变化时馈赠给人们的礼物。

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赶紧下一场好雨！这一天，天公忽然作美，不负众望地下起了雨来。那一刻，风起云涌，电闪雷鸣，一场说来就来的暴雨从天而降，气势汹汹地扑向了正在冒着火星的大地。

然而，老天爷好似入了魔、发了疯、上了瘾，没完没了地将暴雨从天上往地下使劲狂倒。年逾八旬的母亲，眼花耳背，体弱多病，被我从老家接来照顾。这两天，我有点纳闷，每当屋外雷雨声大作时，母亲浑浊的双眼里总是若隐若现着惊恐之色。

母亲的神色反常，我很诧异。她是不是人老了，胆小了？

当屋外的雨，再次下了起来，我无意中从母亲身边经过，听到她自言自语地反复念叨：“又下了，不得了，老天爷不给我们饭吃了……”稍后，我见到，母亲慢腾腾地走到阳台上，颤巍巍地拉开一扇窗户，木楞楞地瞧着窗外出神。

母亲没有念过书，一辈子务农为生。她靠天吃饭，靠地养家，心中只装小家庭，不懂大道理。如今，母亲这是怎么了？她是想看雨，还是想透过雨看远方呢？

父亲识字不多，也是一个庄稼人。他在世时，多次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我们这辈人经历过发大水，闹饥荒，挨过饿，吃过苦，受过罪……

往事，在我脑海中不时浮现；真相，在我心中逐渐明了。我揣摩，母亲一定是触景生情，心中害怕。母亲害怕什么？母亲是农民，她从灵魂深处就对天地存有敬畏之心。见到屋外的连续暴雨，她下意识地担心大水会淹了她赖以安身的家园和立命的土地。

母亲的一举一动，让我心中五味杂陈。一场暴雨，也使我想起了发生在家乡的那场洪涝灾害。那是1991年的夏季，家乡上空电闪雷鸣，暴雨如注。为了防止日益暴涨的河水淹没了村庄，屋后的那条大圩土路被村民们筑土加高。洪水肆虐，家家户户紧绷着一根弦。忙于抗洪救灾的大人们，拉着与天气一样阴沉的脸，心事重重地穿行在狂风暴雨中。

夏夜里，哗啦啦的降雨声，轰隆隆的雷鸣声，以及透过裂开的墙缝钻进屋子中的一道道耀眼闪电，让躺在床上的我彻夜惊悚难眠。父亲忙于抗洪，难得回家。连日来，我的心中七上八下，总怀疑屋顶上的那个天破了，也总担心我家的简陋老宅会不会在风雨中倒塌。在我提心吊胆的日子里，终于盼来了风停雨住，大伙儿长出了一口气。然而，放眼开去，房前屋后一片汪洋，地里的庄稼被淹没在白茫茫的洪水中，鱼塘里的鱼儿无所约束地奔向了附近的大小河流。

洪水渐退，人心稍安，村里的老人们虔诚地烧起了高香，不断祈祷来年能够风调雨顺。那时候，我的奶奶还健在，她板着脸，心情沉重地告诉我，1962年老家也发过大水，既影响了收成，还造成了饥荒，以后不要浪费粮食……

少年不识愁滋味，哪把烦恼放心头！十来岁的我只记得奶奶说话时的表情神态，却根本没有理解她那时的沉重心情。所幸的是，1991年夏季，大水之年，我家的房屋总算保住了；开心的是，1991年夏季，家有喜事，我的外甥出生了。村里的老人们有意思的很，给孩子起了个小名，叫“大水”！

时隔30年后的夏季，当狂野的暴雨再次降临在土地上，当我见到白发苍苍的母亲满脸惊慌之色时，我瞬间理解了老人。在母子俩的交流中，我不断地像哄孩子一样安慰胆小的母亲。我猛然发现，眼前的母亲与奶奶当年面对狂风暴雨时所呈现的恐惧表情惊人相似。

2021年的那天，暴雨消停，充满阴霾的日子从人们身边滑过。天上，阳光明媚，白云镶嵌在蔚蓝色的天空上，空气里氤氲着缕缕清新的气息。脚下，潮湿的广袤土地，散发着旺盛的活力，孕育着秋的收获。

水是生命之源，人类缺水将无法生存。在我们认知中，先贤们曾告诫说，过犹不及，物极必反。这个道理，早已得到老祖宗们的认可。生活中的一些事，也在印证这个哲理！

河南中原，乃中华文明发祥地之一。这方土地，此处山水，有“九州腹地、十省通衢”之称，今年的夏季却遭到了千年不遇的洪水之灾……

河南抗洪，各地驰援。在抗洪救助中，呈现出了一幕幕“洪水无情，人间有爱”的感人至深的画面。那段时间，我在不断关注汛情，了解抗洪进展，默默祈祷河南平安！

后来，我通过网络媒体得知：2021年8月2日下午，河南省政府新闻办召开新闻发布会，介绍河南省汛情救灾最新情况。发布会上通报，截至8月2日12时，全省许多县（市、区）、乡镇受灾，造成房屋倒塌、农作物成灾绝收，直接经济损失特别严重。此次特大洪涝灾害甚至影响了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导致人员死亡和失踪……

雨水滋润万物，可爱。洪水肆虐人间，则可恨！去年，河南的洪涝，造成的伤害是沉痛的，损失是巨大的，更是谁也不想面对的。但是灾害来了，咋办？只能面对。

芸芸众生皆从自然中脱胎而来，人与自然休戚与共。人类只有不断挖掘自然的奥秘，才能逐渐减少灾害的意外发生。我坚信，一切自然灾害，包括病毒等终将会被人类所战胜。我更坚信，这一天的到来，一定不会久远！

这个夏季，热死人了，能来一场降温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