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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国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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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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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蒸汽时代》之三

扛甜菜

我扛过甜菜

年轻时打工八年几乎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唯一没有坚持下来也不想坚持就是扛甜菜这个活

这不是人干的活可是当时却有很多人在干

有一年冬季没有活干和早前干临时工认识的一个姓邵的工友去了铁路甜菜站装火车当地俗称扛甜菜

那年我还不到二十岁

早都听说扛甜菜这个活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不仅仅没白没夜的又苦又累那里的人还欺生况且在又滑又陡的跳板上扛甜菜也挺危险简直就是玩命

我带着年轻人不服输的气势去试试没想到碎了一地的青春

左溜东北方言反正的意思现在也没活干呆得无稽六受的咱俩去甜菜站找我李哥看看试吧试吧能干就干不能干拉倒反正咱也不赔啥”。小邵眯缝着眼睛笑着还有点磕巴的对我说

他表兄的哥们姓李在甜菜站里是个班组的头小邵来这里投靠他但是自己的心理也没底所以拉我来做个伴

小邵个子比我高没有我胖但身子骨结实眉棱骨高显得眼睛有些凹陷眉毛又密又黑眼睛不大脸上有两个酒窝一说话就像笑的样子

我们这一地区盛产甜菜它和南方的甘蔗一样是生产糖的主要原料长在泥土里的甜菜根茎是不规则的圆锥形虽然长的类似萝卜但是无论从形状上还是颜色上看都没有萝卜好看白萝卜上面青下面白非常光滑咬一口辛辣带甜无论生吃熟吃都好吃可是甜菜根茎的颜色说黄不黄说白不白土了吧唧的外表一点也不光滑熟的不好吃生的不能吃所以我们给它起了一个不太雅观的名称——甜菜疙瘩

挨饿的时候很多人都吃过甜菜嘎达我也吃过烀熟了的甜菜嘎达不好吃用我们当地话说是甜了巴馊闹不登的所以当时好多人都用来喂猪

因为我们临近的几个县城不通火车而那时候汽车又少长途运输必须通过铁路所以在我们县城建了一个中转形式的甜菜站把周边县城的甜菜运到甜菜站装火车再运往外地糖厂

在我们县城铁西的郊外有一条15号铁路专用线在铁道旁建有一个面积很大的土站台旁边有几间办公用的砖房在甜菜站的入口处还有一个能上去汽车马车的地磅秤

我俩都是第一次去甜菜站走在又长又宽的土站台上被眼前场景震撼了几乎都忘了找那个叫李哥的人了

十几节车皮停在甜菜站的土站台上每节车厢上都有两条跳板搭在上面两条跳板距离很近而每条跳板都是两节中间由一个大的木头凳子连接扛甜菜的人一个跟着一个一溜小跑往上冲跑到跳板的尽头也就是车厢板上面头一低腰一弯斜着肩膀用力一抖一大筐甜菜便倒进车厢里又是一溜小跑拎着空筐下来

扛甜菜的人们鱼贯而上鱼贯而下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好像敢死队轮番冲锋似的

看来是一个班组的人装一节车皮一堆堆小山一样的甜菜堆下面有人手握大铁叉往筐里装甜菜这是个特制的木把大铁叉子形状像簸箕一般铁叉尖都比较尖锐可是这个大铁叉的尖却是个圆球形的原来是怕把甜菜嘎哒扎坏了才把钢叉改成这样铁齿的间距也比较宽铁叉多少个齿我记不清了好像是七八条左右的样子磨得溜光锃亮满满的一叉子甜菜能装半筐

装筐的人把大铁叉贴在地面上往甜菜堆里一插迅速的撬动两下后端起来倒在筐里尘土被自动筛落下来只几下子就把一个大柳条筐装满了筐是一种特制的大筐上面是没有筐梁象柳条编的大笸篓一般有两个专门搭肩的人同时一哈腰把一大筐装好的甜菜抬起来往固定方向固定高度一抛旁边早已排队准备好前面的那个人一个箭步跨过去来个骑马蹲裆步低下头脖子一缩双手一举便把一箩筐甜菜稳稳当当的托在了后脖颈子上了搭肩的与扛肩的这种默契就像机械化流水线一般之后扛甜菜的就像背着炸药包炸碉堡似的往跳板上冲

站台后面的场面更是为壮观人喊马叫机器轰鸣排着长长的一眼看不到头的满载着甜菜的马车队伍中夹杂着看上去很不协调的汽车和农用运输车那场面就像战争片里支援前线的运输队

不管什么车过完地秤后在现场员的指挥下把车弄到甜菜堆下开始卸车我看到离我不远的一个车老板子一手牵着驾辕马的缰绳一手挥舞着鞭子嘴上拼命的发出口令身子靠着车辕子是又挤又靠的辅助辕马把车停到位这辕马高仰着挂满霜的马头总是挤弄着的鼻子吐着白色的气大眼睛似懂非懂的一会往前拉一会往后坐车老板看准时机跑到车后面把后车厢板子拔下来然后又快速跑回车前熟练的把马脖套子和肚带一解双手把住车辕子用力往上一推,“哗啦啦的一车石头般的甜菜嘎达滚落下来老板子顺势往前牵了一下马斜立着的车箱被辕马往前带动了一下瞬间甜菜就被卸干净了那个利索劲不比现在的自卸车慢老板子把车辕子拽下来重新套好出了一口长气如释重负般的把马车赶走了

这几年从入冬开始各县城四面八方整天来送甜菜的各种车辆起早贪黑络绎不绝因为冬天甜菜嘎哒冻得和石头差不多不会腐烂便于运输所以冬天才是甜菜的运输季节据说这一冬天负责收甜菜过秤的几个人给个县长的官都不换每天送礼的都推不开们成袋的农村大黄米小黄米粉条子小鸡大鹅子甚至猪肉半子从中间分开的半条冻猪肉等等农村的土特产品应有尽有

我们两个人好不容易在十几组扛甜菜的人堆里找到了小邵的李哥他中上等个身材宽厚但明显有些驼背宽脸双眼皮大嘴叉子

这活可不是闹着玩的能干吗?”,正在干活的他把手里拎着的空筐往地上一扔叉着腰他用垫肩布擦了一下脸上流的汗皱着眉打量了我俩一眼脸上露出有些诡异的笑

你俩看看”,他冲着我们俩把垫肩解下来用手把秋衣领子往下拽脖子一歪让我俩看

我心头一紧嘴不经意的咧了一下

他熊一样粗壮的脖子上沾满了灰土而中间却凸起了一个大包它让我想起了骆驼

脖颈子的大包与宽厚的肩膀之间有些麻点好像葫芦上的烫画又像木板上虫子嗑的印那个大包更加明显而且有些发红显然这些都是柳条筐的压痕

其实来之前我已经听说了扛甜菜的时间长了脖颈子上会被压出一个大包但是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了看着我心里有点恶心

时间长了都这鸡巴样压的。”,李哥看了我的表情之后有些得意的似乎又漫不经心的说道

他可能是看我们俩还小不够成熟想来一个下马威把我们打发走省心

他看看我们没有走的意思话锋一转

想干就跟着我先试吧试吧?”,他看我们没有走的意思便接着说

他稍微的歪着头脸上的笑容依然有些诡异,“不过装这车的钱不能给你们这是规矩干活不能半拉卡机地方话意不完整必须从头到尾装完一整车才能分一份钱否则兄弟们该跟我急眼了”。这时他那诡异的笑容变得严肃了

我和小邵对视着苦笑了一下说实在的这热火朝天的场面很吸引我可是他脖梗子上被压出来的大包却让我恶心,“这活不能干最低起码不能长干”。我心里不由自主的冒出来这样的想法

我才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想不想干这个活现在是关键我几乎是用乞求的目光望着小邵意思是你没看到他脖梗子上的大包吗这活咱可不能干啊我是多么希望他说出个字来哪怕是犹豫不决的话我再补两句就撤了也行可是这小子竟然依然眯缝着小眼睛依然像笑似的说没事能干”。

这小子没有一点默契令我很失望但是我依然苦笑着甚至后悔跟他来了这回的苦笑可是没有一点假

试试呗”,我说话的声音不大似乎没有底气也确实没有底气我心里本来不是这么想的可是嘴里却又不由自主的说出来违心的话

我不这么说不行啊你想想一个正当年的大小伙子在困难面前退缩了不仅仅是困难更重要的是在众人面前退缩了这会让别人瞧不起的

其实人最怕的是什么就是怕被人瞧不起

新来俩人先试试啊也不分这车的钱算实习啦大伙照顾照顾”。李哥冲着跳上跳下扛甜菜的人们指着我俩大声的喊着

干活的人们有的看着我们笑了笑有的似笑非笑有的干脆就像没看见一样还有的不知道为什么瞪了我们一眼

既然上了这条船也就没说的了我俩把棉大衣脱下扔到甜菜堆上小邵领着我跟着排着的队伍就冲了上去

勇气与困难是此消彼长的关系

当我用足够的勇气去迎接困难的时候困难就变得小的多了两个搭肩的人确实照顾我们了他们并没有把装满甜菜的筐抛起来第一筐是抬起来放在我背上的我也学着他们是一溜小跑冲了上去上跳的时候累不是问题关键是恐惧虽然跳板上大约一步有一个防滑的横木楞但是冬天鞋底冻得硬邦邦的跳板也被磨得光溜溜的且不是一个人在跳板上而是一个接一个上跳所以跳板在不停的抖动上跳不仅要防滑还有防抖扛甜菜的人上跳板不能迈大步这样跳板会抖得更厉害上跳的时候腿部关节不能直立腰也要弯一些也就是弓腿弯腰小步小跑这样身体会增加弹性抵消跳板起伏与抖动

扛甜菜上跳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因为跳板比较陡重力自然往下压所以不进则退而且越慢负重时间越长所以就越累因此上跳的时候都是一溜小跑往上冲

扛甜菜上第一节跳的时候因为离地面低一般都没什么问题可是当你上第二节跳的时候特别是六十吨的车皮车厢板很高了离地有二米多地面冻得如铁板一般再加上散落在地的硬如石头的甜菜嘎达不可能不让人心生恐惧这时候你不要往两面看不要往下面看一定要集中精力盯住前面和脚下

万一滑下去受伤是不可避免的所以一再告诫我们在跳板上感觉不妙立刻撒手弯腰把住跳板实在不行宁肯趴在跳板上面也不要掉下去但是在滑倒的瞬间肩背一侧身用一抖把甜菜筐拱出去否则会让甜菜筐把自己砸了这叫丢筐保人”。

看到别的车箱跳板下面有散落的甜菜嘎达和摔坏的柳条筐确实让我有些心惊胆战

专业线上十几节车皮吨数都不一样有四十吨的有五十吨的也有六十吨的五十吨的车厢是木头的六十吨的车厢是铁皮的我们装的这节车皮是五十吨的十来个人大约也得6个小时左右能装完

随着车厢里甜菜的增加甜菜堆距车皮的距离也就越来越远了开始的时候甜菜堆就在跳板的下面扛起甜菜筐直接上跳但是到后来扛着甜菜筐得在土站台上跑十几米甚至几十米

在没有火车的时候各种短途运输的车便把甜菜卸在站台边上每天都有人负责整理码堆

扛甜菜关键技术在于接肩头几筐甜菜是搭肩的照顾我抬起来轻轻的放到我的肩背上的后来就逐渐加快了我也是拼命的学着人家是怎么接肩

因为装火车有时间限制的所以人们必须争分夺秒的抢时间从装筐搭肩到扛甜菜装车是循环的过程哪一个环节都不能耽误时间虽然都是人工的但是速度和传送带差不多两个装筐有时是四个装筐的只需两三铁叉瞬间就装满了一大筐扛甜菜的更是扛起来就跑关键就在于搭肩的速度上两个人抬起来放到你肩背一定会影响速度所以时间长了扛甜菜的就练出来了接肩这个功夫

搭肩的根据每一个扛甜菜人的胖瘦高矮不同甜菜筐的抛物线也有细微的差距所以时间长了他们都有一种默契这种默契就是搭肩的抛起甜菜筐的高度与方向在刚要下坠的瞬间扛甜菜的人要把它接住其高度与方向相差几厘米和几十厘米对于扛甜菜的人来说那可真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啊

从高度上讲在两个搭肩的往上抛出的甜菜筐刚要下坠的瞬间把它接住便没有了冲击力相当于往你背上慢慢的放了一个七八十斤的甜菜筐否则落在你背上的甜菜筐距离越长冲击力就越大如果距离再长一些甜菜筐就是从高处砸向你的后背另外从方向上讲前后左右如果出现一点偏差你便接不住往前一点会磕到你的头左右会偏向你的肩部往后一点落在腰上就接不住就直接掉了下来因为甜菜筐面积大一侧的肩膀根本就没办法托住它只有低头哈腰以脖梗子为重心才能托住甜菜筐如果出现了偏差有可能撞向脑袋或者肩膀被撞的部位生疼不说因为没接住甜菜筐落下来撒了一地这时候会有很多异样的眼光投向了你

装完了这车甜菜虽然没挣着钱但是心里也很高兴感觉自己闯过了一道很难闯的关口原来也不过如此各种关于扛甜菜的传言也不攻自破不过感觉脖梗子有些火烧火燎的痛用手一摸好像脖梗子上鼓起一个包而且越摸感觉越大

第二天上午我和小邵兴冲冲的早早去了甜菜站可是一整天都没有活因为火车皮不是每天都有

甜菜站的几间砖房是办公的地方外墙堆放着一排排磨得铮亮的大铁叉子闪闪发光就像不锈钢的一样柳条筐堆得柴火垛一般旁边还有一些残破的筐像战场上被打断胳膊炸掉腿的残兵败将一般

扛甜菜的宿舍还不如大车店一间房子里烟气弥漫烤棉袄的汗酸味烤棉鞋的酸臭味臭脚丫子味还有烤糊了什么的破布味里面还掺杂着一点酒味都被浓重的旱烟味给综合了形成了一种以旱烟味为主汗臭味为辅的大车店味道

屋里南面是一铺大土炕北面墙角堆着绳子铁钩子铁锹撬杠等工具中间一个大铁炉子炉火正旺上面一个像捡破烂捡回来的烧水壶噗噗的冒着热汽溢出来的开水落在铁炉子被烫得刺啦刺啦拼命的翻滚着不一会便销声匿迹变成了一点白印紧接着水壶上面溢出的水依然前仆后继的重复表演着看样子烧开的水已经半天了没人管了

火炕上把一头有一个人还在蒙头大睡那花被面已经看不出来什么花了仍然像从外面捡回来的一般被面漏出来的棉花和土炕上的破席子一个色那个孤零零的蒙着被睡觉的人一动不动好像是死人让我有点恐惧炕上中间的几个人在打扑克看热闹的比打扑克的人还多卷旱烟的抽烟卷的这里冒出的烟简直就像烤羊肉串的炉子一看这些人的严肃劲就知道他们在赌钱走到跟前一看果然如此打扑克的腿下或者垫子下面掖着零散票子

打扑克的有人抬头警惕的喵了我们一眼又放心的接着狠狠的咬牙切齿的摔着牌围着看热闹的人有的也随着那个打扑克人的眼光看看我俩有的干脆就视而不见眼睛死死的盯着手中的纸牌

看一会看一会”,我实在受不了屋里的这个气氛要走小邵拽了一下我的衣角表情依然是笑眯眯的但是眼神却贪婪的看那些扑克

原来有几个外地扛甜菜的住在这里有的是扛甜菜小组的头或者是头安排自己的人在这里等活铁路调度通知甜菜站几时来多少车皮少的时候是几节车皮多的时候是一整列待甜菜站得到确切消息后立即告诉在这里等消息的人根据多少车皮通知按顺序排到的多少班组无论白天与黑夜也无论什么节假日来多少车就安排多少班组如果车多组少就一组分两个车甚至三个车所以扛甜菜有时候几天没活干有时候却黑天白天连轴转累个半死

如果是晚上安排装车的班组得到了通知他们便像地下游击队似的一传俩俩传三少则几十人多则上百人在县城漆黑的夜里从四面八方涌入甜菜站待车皮推进土站台灯光下的一场夜战又开始了

我的一个姓张的朋友年轻的时候也扛过甜菜扛甜菜的班组有好几个形式的有像我俩参加的那个班组是自由社会的青年他们来去自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人员经常变换不定有几个下乡青年的班组他们是生产队的组织的也有铁路自己组织的人马据在外地扛甜菜的二愣子讲他们那里还有劳改队组织扛甜菜的班组白天晚上都有值班的看守拿枪看着看上去令人恐惧小张是下乡青年班组的他记得最清楚的是大年三十晚上十点多正在家里玩扑克,“嘚嘚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他用食指和中指背敲了一下玩扑克的桌子一咧嘴说坏了来车了”,其他人一愣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进来的人就骂:“操他妈的早不来晚不来大过年的来了十了多节呢张老三走哇”。

我的那个朋友叫张老三正玩得兴起还是大年三十随口就说了一句我不去了”,进来的那个人楞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你给我去谁不知道过年呐少一个人别人就得多干再少几个人这活怎么干一点组织性也没有别玩了穿赶紧衣服”。他的父亲老张从里屋出来怒气冲冲的喊道

张老三赶紧穿上棉大衣和同伴骑着自行车消失在夜幕中三十晚上稀稀拉拉的鞭炮声好像在为他们送行

铁路是个半军事化的单位车皮说什么时候送到就什么时候送到不仅如此说什么时候取车到点就拉走时间到了装不完车事就大了不仅仅是挣不到钱还可能罚款甚至整个班组有可能被开除当然调度在调车的时候也已经安排好了充分的时间了如果时间实在紧张甜菜站也会多安排人装车的所以这种情况也很少发生但是只要车皮一到扛甜菜的人们就习惯了争分夺秒像打仗一样拼命的干

扛甜菜的穿戴像要饭花子一般都是穿个破旧的棉袄腰上系条绳子有的外面穿件棉大衣干活的时候把棉大衣一脱里面是破旧的秋衣或者毛衣外面套个工作服什么的有的干脆只穿个破旧的秋衣刚开始干活被冻得在地上直蹦猛劲的用大铁叉子装筐才暖和过来垫肩都是自己备的这可就热闹了什么样的都有有和帽子连体的垫肩像个日本鬼子有的是木材公司抬大木头的围着脖子一圈比较厚的垫肩像古代士兵的盔甲而更多的是没有垫肩有的吧破衣服蒙在头上当垫肩有的把媳妇的破旧的花头巾系在头上当垫肩的难怪送甜菜嘎达的车老板子看我们都笑得不行回去传言说扛甜菜的都是从监狱押来的犯人或者是盲流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六十吨车皮是最大的一个班组十来个人不间断的装也得五六七小时左右才能装完干完活大家立刻跑进大车店一样的房子里换衣服围着铁炉子烤衣服特别是小棉袄里面被汗湿透了外面却冻得梆硬烤干了是不可能的一大帮人围着一个炉子烤挤不下烤热乎了就行再说棉裤也是这个样子没法烤啊所以出门骑上自行车拼命的往家跑

忘了是第几天的晚上了我们的那个班组有活了装了一车甜菜可是令我俩十分沮丧的是说班组里没人知道我俩的家所以把我俩拉下了小邵有点结巴的告诉了他家的地址,“漫不经心的点点头了一声又说道你俩没事就在这里听信吧晚上找你家也不容易”。

扛甜菜这个活不光是扛甜菜装车一个班组十个人左右大家轮流着装筐搭肩扛甜菜装筐和搭肩的主要是臂力与腰劲而扛甜菜的则是腰劲和腿功

终于有一天我装了一整车甜菜拿到了七块钱当时我父亲一个月的工资才七十多块钱这七块钱的分量便可想而知但是我这肩背上被压的火烧火燎的疼特别是不敢摸脖梗子上的包越不敢还越想摸越摸感觉这包越大这令我有些恐惧我现在还不到二十岁往后怎么办简直不敢想象

但是问题又出来了白天装车晚上不装车是绝对不行的因为没人愿意晚上干活大冬天的晚上装甜菜更危险所以我俩白天没车也得在甜菜站等信

我十六岁第一次来这个县城打工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年龄和我相仿姓晁的人后来成了哥们他当时学美术因为我爷爷是民间郎中一生以卖膏药为生这哥们便劝我学医可是我文革期间上学初中就辍学了连一封信都写不完整怎么学医

人生就像股市总有触底反弹的时候最苦最累扛甜菜这个活竟是我学中医的起点成了我学医的原动力

学医难道比扛甜菜还苦吗扛甜菜还有危险呢学医有危险吗妈的遭学习的罪早晚有出头之日而遭这个罪可是苦海无边呀。”我在心里琢磨着磨叨了好多遍下了好多次决心终于开始立志学中医了

装甜菜这个活比临时工还临时工按车算钱装一车挣一车的钱因为装车的钱是有数的所以装车的人不喜欢人多偶尔车多人少的时候才需要人多但是平时车少人多的时候怎么办撵又不好撵怎么办

在特殊的环境里就会产生特殊方式这个方式就是”。看不太顺眼的新来的外人尤其看后加入的体质不太壮实的人就来气感觉好像是来分他们一杯羹似的有的事情不能说也没法直说所以就把他

有先之分是来个下马威直接把人这个班组的感觉今天本来车少人多却又不知趣的新来几个人就给那两个搭肩的一使眼色这俩个人就心领神会了其实这俩家伙也知道今天若不跑几个就得少挣不少钱现在得到了头的认可那就不客气啦”。两个搭肩的稍微抛得高一点就会砸得你脖梗子生痛因为你不可能跳起来接如果方向歪一点不砸你的头就是撞你的肩你被砸了一下子不说装满甜菜的柳条筐摔在地上冻得石头一样的甜菜嘎达叽里咕噜撒了一地好多人停下来把敌视的目光投向你那目光分明是你敢说什么试试你动一下手试试?”。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要是趁明白别自找没趣赶紧滚蛋

更残忍有一天我们刚要装车时又来了三个人要加入李哥依然诡异的笑了笑跟他们讲了一遍规矩待到装了大半车的时候李哥冲着大伙喊了一声:“大伙煞楞地方方言意为快速加快加把劲一会车站来取车皮了别耽误事”。这好像是一个暗号那两个搭肩的便心领神会了新来的三个人本来就接不好肩现在就更接不好了不是被砸了脑袋就是砸到了肩膀甜菜嘎达散落一地我想都没想到我们这个班组竟然开而且还是后砸”。

看样子这几个人如果要钱不要命非得被砸坏不可眼看着就要装完一车了即将到手的钱又飞了实在是心有不甘想讲理又说不出什么来想动手看看这帮一个个熊腰虎背如狼似虎的家伙的眼神你想都别想

那三个人都被下来了其中一个人恨得直咬牙紧握着拳头但又无可奈何有一个人沮丧的脸好像要哭了望着他们悻悻离去的背影我心里既难过又侥幸

我感到若不是小邵领我投奔李哥如果没有他在这里罩着的话我可能就是那被走的几个人之一而那个沮丧的脸好像要哭了的人更有可能就是我

我为那几个人难过就像为自己难过一样顷刻间这几天同甘共苦的工友在我眼前陌生了连这个班组的头罩着我们的这个情也被眼前的情景融化了

真他妈不是人干的活一定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心里愤愤不平的骂着然而这一切都埋在了内心深处依然没有表情的扛着甜菜因为我的心情很复杂虽然被走的那几个人有我的影子但我同时又是人家的同伙既得利益的一方还被这活人同情过包容过我感到很沮丧很难过甚至还不如被走的那几个人

回想起我和小邵第一天来的时候李哥那尴尬而又诡异的笑原来他不愿意我俩在这里分他们一杯羹但是耐于情面又不忍心我们所以那表情挺复杂

那次回家我和家里人添枝加叶的把事情学了一遍又一遍父母说什么也不让我再去干这个活了

其实我已经准备了几个不想继续扛甜菜的理由了但是都没用上没想到这么自然这么体面的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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