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姑姑回来了!”
“是呀,昨天刚回来。小凤凤,新年好呀。羊羊刚才还去奶奶家找你嘞,说你不在。”
“哈哈哈,我刚才去帮我奶奶买了个东西,待会去找羊羊。”
“行,那你先给奶奶送东西吧。”
“好嘞!姑姑再见!”
这样的场景,多少年了,一直在重复上演,即便是年年重演,但还是年年期待。
你以为这就是新年的开端吗?
不,并不是。
似乎,是从我们放寒假的那一天起,春节便悄悄来了。寒假后的每一天,都在为这盛大的年会做准备。
“妈,今年烙馍馍不?”
“你觉得年年能少得了?”
“那啥时候烙么?”
“等等你舅奶奶还有你奶奶。待会儿打个电话问问 。”
“昂奶奶已经烙完了,在昂刘姑奶奶家弄的。”
“这么快?”
“我前天去昂奶奶家,说是有点起面,昨天就烙了。正好昂刘姑奶奶也要烙馍馍。”
“你也不去帮忙?”
“就一点点,昂小姨奶奶去了。”
我和母亲的对话随着和舅奶奶的电话结束,但也随着这一通电话忙起来。
日子定了,就后天。还真是说做就做。
这下我们有两天的准备时间。
父亲听闻,放下手里的斧子,开始去看烙馍馍的原始“烤箱”。这个“烤箱”做工及其简陋,但做出来的馍馍味道却是一绝。
底座是用砖块堆积的,就三四层的样子。上面是用泥和着小麦秸秆的U型土盖子。里面放着两根和“烤箱”相同长度的两根钢筋,座底填满沙土,四周都是密封的,就留一面共托盘进出。
每年就用一次的烤箱,使用寿命并不是很长,看到有缺边少角的,父亲便重新和点泥,修补修补。
接下来两天才是重头戏。
第二天,母亲便开始准备前期工程。发面、和面、接糖······时间过去了好久,记忆也没了以前那么清晰,这些年这项活动没有再重复过,只隐约记得这么几个步骤。但就这么几个看似简单的步骤,却要花费我们两天的时间。
舅奶奶他们会选择在“动工”的前一天晚上将两大盆面用手拉车拉到我们家,当然有时候会在烙馍馍当天来。满满两大盆面,加上我们家的两大盆,直接占据了半道炕。
“开工”那天,无论是提前预约过的还是没有预约过的都来了。街里邻坊,亲朋好友好不热闹。有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几大盆面一个上午便变成了金黄发亮的馍馍。在我家最后一盘馍馍做完,那些没有提前预约的人家眼疾手快的接上。一家做完接着一家。那些做完的人家,指使着家里的小孩儿将馍馍带回去,大人则是留下继续帮忙。
作为小孩子的我们似乎是有活动特权的。这边晃晃,那边看看。想帮忙,却被说:别添乱了,哪去了去。
做馍馍有舅奶奶母亲他们,我们完全插不上手,至于烧烤箱,这个活,舅爷爷和父亲两人承包了,我们也是帮不上忙。
几乎是同一时间,舅奶奶他们开始做馍馍,父亲开始烧烤箱,在他们做满一托盘馍馍的时候,父亲要保证烤箱里面的温度达到可以将这些馍馍烤熟。
当然,对于父亲这个老手来说,烤熟这一标准就显得太低了,什么样的温度,可以让馍馍变得更松软更好吃才是他做这一工作的最高理想。
几年下来,他们的手艺都在提高,而我,还是老样子。被打发着去跑跑腿、报信儿、买东西。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活,我是不屑于做的,但没办法,谁让我的手艺上不了台面呢,做的东西自己都吃不下去,还是不要祸害其他人了吧。
到天边擦黑、到月亮挂半湾,到最后家里所有用具都收拾妥当,人们才在门口挥手分别。留下了什么呢?
“妈,昂舅奶奶给的枣陀螺子。”
“让你别要了,别家人多,你还拿。”
“别昂舅奶奶不是看昂家没有做么。”
“那你去你奶奶家拿么。”
“也是奥,昂奶奶和昂爷两个人也吃不完。嘿嘿。”
“你把这点馍馍明天给你大奶奶拿了去,这点给你三大爹。这点油饼子给你奶奶拿了去。”
“好嘞!”
做完馍馍,接下来是做什么呢?
扫尘灰!
对!扫尘灰!
在家乡这边,这也是一个大活动!
扫尘灰要选一个万里无云的好日子。
在这天,每家每户都把自己的房屋里里外外打扫一遍。擦墙、擦玻璃、洗衣服、洗床单。一切有必要没必要的东西,在母亲眼里都变成了必须要收拾的东西。就连弟弟,也成了母亲眼里必须要处理干净的。从早晨睁眼一直忙活到月明星稀。
扫尘灰真正的意义是什么呢?仅仅是打扫屋子这么简单吗?当然不是!扫尘灰的真正意义就在于扫去旧年的一切不好的东西,用崭新的面容、姿态去迎接新的一年。
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寓意。
扫完尘灰,年,对于我们来说就更近了。每天都期盼着大年三十的那天到来,等待的过程甜蜜,又着急。
在等年这段时间,家家户户开始置办年货。对于我们这个闭塞的小村庄来说,置办年货的唯一途径就是:赶集。但集市也不是天天有的,只有带1、4、7这几个数字的日期才会摆集市,至于其他时间那些商贩们在哪里就不是我们考虑的事了,只要他们在这几天在就行。
集市上卖什么都有,卖菜的、卖衣服的、卖杂货的、买化妆品的······几乎是人们在生活中用的一切东西都可以在这里买到。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这独一无二的风景。
“哎,二妈妈,今天也来了。”
“昂,你也来了。”
········
这样的场景,每次逛街都能遇上十几次。
有好几次遇上同班同学,躲在母亲后面和同学挥挥手,便各自离开。
年市比一般的集市都要热闹。刚到桥头,入目的便是一片红。河道旁边迎着市场的那一面挂满了对联,五花八门的字体在鲜红的纸上凑出了各种吉祥的话。
各个门店也摆出了自己的货品,最多的当属小孩子的玩具枪和过年必需品烟花炮了。
母亲目不斜视,直径穿过这些“花花绿绿、华而不实”的东西,强硬的拉着弟弟走进市场,弟弟虽然依旧跟着母亲,但我知道,他的心怕是黏在那些玩具上抠不下来了,一路上不停嚷嚷。
但细胳膊拧不过大腿,深知弟弟套路的母亲早就练就了一副铁打的心,任弟弟怎么撒娇,就是不肯松口。在两方较劲中,遗失在角落的我,渐渐地也被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迷了眼。
年货不是一次两次就能备齐的,像新鲜蔬菜就得离新年最近的那个集市再买,而像肉类这些就得早早准备了,这样以备做成各种更鲜美的食物。还有瓜子糖果这些,什么时候准备就看母亲心情了。
说到糖果,有一颗糖还真是让我念念不忘,即便是现在吃过了更多好吃的糖。
那颗糖,其实也不算是糖,应该是一颗酒心巧克力。咬开那层香浓的巧克力外皮,一股清甜便流到我口中,那种滋味,瞬间将满天的白雪融化了。我想,最好吃的酒心巧克力也不过如此了吧。
摊主着急收摊,我们着急回家。价格没谈拢,这颗试吃的糖果变成了我的遗憾。
七八年过去了,曾经触动我灵魂的味道早已回忆不起,但每次吃到巧克力,不知为何会下意识认为,它不是我要找的那一颗。
最后一项年货办齐,预示着,年,要来了。
它的到来似乎是一瞬间。
一晚上的时间,外地工作学习的亲戚、邻居都回来了。平时没有一点声响的巷道一下子全是欢声笑语。
从大年三十,这条巷子里的灯就没熄灭过,炮声也是接连不断,没有丝毫要停的趋势。有好几次都是在半梦半醒中被外面轰轰作响的炮声惊醒。
眼睛睁开,便瞧见爷爷坐在炕头上手里拿着卷烟,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电视,奶奶和姑姑在一旁悄悄说着体己的话,弟弟拿着手机在虚拟世界奋战,时不时叫喊几声,也只有我和妹妹开始进行我们的美容觉事业。
醒了睡不着了,就挨个院子、屋子给财神、灶神等等各路神仙上柱香,再升一张表。
最后也不忘了给异世界的父亲添点香火。
过年,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吃喝玩乐。去了舅舅家、姨妈家还是吃喝玩乐。但这吃喝玩乐无论重复多少次都还是那么开心惬意。当然,最开心的时候可不是吃喝玩乐的时候,而是收压岁钱的时候!
小时后懵懂无知,被大人诱哄着磕个头,然后给一点压岁钱,拿着这十块钱、二十块钱的大钞去跟着哥哥姐姐买辣条。现在呢?好像这些活动都没有了,或者说,已经不可能存在了。
过年,没有具体的开始时间,也没有具体的结束时间。而我把这一切结束时间定为正月十五。正月十五耍社火,吃汤圆。看完最后一场舞龙舞狮,看着仪仗队乘车回村,猜完最后一个能猜到的字谜,放完最后一盏孔明灯,吃掉最后一颗汤圆,这年,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有时候我很丧气的想,过年,到底有真么意义呢?无非是把以前的欢乐事与如今的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做个对比罢了。过年该有的仪式感没有了,该拜访的人没有了,就连亲戚家的小孩都不知道怎么叫了。
“雪地枪战”、“藏猫猫”、“打雪仗”、“家庭联欢晚会”······所有的这一切美好的回忆日渐稀薄,就像那天空中的烟花,初时不觉,展时明艳,终了泯灭。
年,过了,便过了。
我最后去找羊羊了。
在梦里,她很漂亮。我们又一起举办了家庭联欢晚会,这次邀请了前面韩爷爷帮我们摄像,邀请了几个姑姑做评委,还邀请了弟弟妹妹当演员。
最后的庆功宴,已经成为大人的我们在家长的监督下,醉倒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