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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天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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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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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说吃饭就犯愁

一说吃饭就犯愁

吴天敏

当下,每到饭点儿,我们家最愁的是不知道吃啥好。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最令人发愁的也是吃饭。不过,那时的愁和如今的愁内容完全不一样,那时愁的是没啥吃。

在那个年代,可入口果腹的东西真是太有限了。上学时,实在饿得不行,我就自行创制了一些抑制饥饿的招术。我将大姨家罐子里腌的咸菜疙瘩偷偷捞一块,揣在口袋里,饿了就掐一口吃吃。我把父亲治咳嗽的梨膏糖也掰了一块,和咸菜轮流吃,一口甜一口咸的。这样,不知不觉地熬到上课。

上课时,桌斗里经常放着馍,时不时会趁老师在黑板上写字时,忍不住吃一口。那情形,就如同现在开会时看到摄像机过来,顿时坐得周吴郑王。儿时以为自己很机灵,藏得很好,装得逼真,从没让老师发现过。其实,后来说起这些事儿,老师们当时心知肚明,只是怜惜我们饥饿,不忍说破罢了。

在山里上学时,我每周回家一次,每次回家总要带够一周要吃的馍。因为担心天热馍会坏掉,家人常常准备的是烙馍,相对耐放一些。但一般三天左右,就开始发霉、出绿毛了。即便装在网兜里挂在教室的窗子外面,也未能幸免。在缺吃少穿的年代,我们绝对不会浪费任何食物,就连坏了的馍也都填了肚子。

那些年,我借过同学几回馍,也把馍借给过同学吃。馍的质量有差异,但同学情谊没有区分,友爱永恒。

         学校大门旁边有个小窝棚,一个腿脚不便的人在那儿打火烧馍。当时觉得,应该没有比火烧馍更让人回味的食物了。我时常课后眼巴巴站在窝棚门口,眼睛随打馍师傅的手起手落来回游动。那四溢的香味诱得我直流口水的事儿,在这儿就省略了。那个时候,并非是嘴馋,最主要的是肚子里饥啊。

只见师傅把面揉了又揉,然后把面饼摊在鏊子上,抹上油,撒上盐面。熟了后,再放在火膛里把馍边也烤焦。火烧馍那热气腾腾、一圈一圈的焦黄模样,至今记忆犹新,且愈发难忘。

说到火烧馍,不得不提起一直压在我心头的一件往事。我家住在大山深处,人烟稀少。因为家里穷,父亲怕我长大娶不到媳妇,就早早地为我订了娃娃亲。我长大懂事后,一直很抗拒,不愿应承这门亲事儿。但父亲是个实诚人,一辈子没有说过卷舌头话,他答应了对方,说什么也不让我退亲,甚至以逼我退学来胁迫。

在这当口,女方的父亲带了10个火烧馍去学校看我。我饿着肚子,在教室里大口吞咽着唾沫,自己与自己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接还是不接?接住,就意味着答应了亲事儿,实在非我所愿;不接吧,肚子里无数的小馋虫正爬呀爬地出来挠着我,对着火烧馍顶礼膜拜。

这真是,一个火烧馍馋倒英雄汉!最终,我屈服了!我违心地接受了那10个火烧馍。下了课,我迫不及待地把馍分给弟弟、妹妹吃,如同发了横财的土豪一般。

这10个火烧馍,让我背上了沉重的精神负担,我为自己的言而无信而谴责自己至今。

那时候一下课,在学校食堂,我们隔着老远,就看到一大锅玉米糁儿饭的表面飘着一层虫穗儿子。厨师用大爪篱把“虫穗儿”捞出来,然后拿大勺子一勺一碗,舀给我们。我们端到教室,拌上盐,也就有滋有味吃了。现在想想真是不可思议。

那些年,没有菜吃,连咸菜也少有。我们就自制咸菜,找个桔子罐头瓶,到野地里拽些鬼圪针苗、刺芥之类,用小刀在课桌上切碎,放到瓶里,撒上盐,几个小时就成了非常下饭的美食。

        我经常蹭本家哥哥吴春芳的腌韭菜吃,以至于现在见了他,心里还过意不去。其他同学带的菜,我真的没吃过,因为本能的不好意思。

最奢侈的是那些年里居然买过几次月饼。月饼馅儿里有芝麻、花生、冰糖和红绿丝,香得不得了,舍不得一下吃完,就一点一点的吃,很讲究的慢慢品。现在想来,当年小小年纪,如此贫穷,却因为食物困乏,被迫提前学会了品味。

那时农村还有集市,有几次跟着大人赶会时,看我馋得挪不动脚,竟然从有限的预算中,给我买过几次水煎包和花米团儿。这在当时可都是不得了的大事儿。每一次,我都慎重地一点一点的小口吃,吃后感觉口齿留香,遍体舒坦。过后,就如同现在买了国际大牌,还要跟大伙儿分享一下才行。

1986年9月,我考上了师范学校。那个年代考上师范,便一下跳出了农门,从农民变成了公家人。从此每个月就有粮票供应,不用再为吃犯愁了,这在当时可是了不起的大事。父亲喜出望外,破天荒地带着我到远在30公里外的街上食堂里,要了一盘萝卜炒肉丝。

这是我第一次到营业食堂吃饭。对父亲而言,自然也是第一次。然而,父亲从前到后没动一下筷子,他不舍得。

看着餐桌上我做梦都想尝一口的炒肉丝,想着家人的艰辛,那盘菜我没吃出一点儿滋味。

真的,那些年里,我也想好好吃饭,最终却事非得已。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现在,市面上吃的东西实在是太丰富了,以致于我们天天为每顿饭,不知道该吃什么而发愁。

         走,吃饭去,想吃啥吃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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