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微信好友中,有一位“老友”,他1937年出生,现已85高龄,依然在艺术的道路上,砥砺前行,他就是文艺大家——管用和,中国作协会员,一级作家,他曾担任湖北省作协副主席,《芳草》文学杂志主编,现享受国务院专家津贴。
多年前,我在国内某个作家交流群,与其相识,彼此加了微信。虽未么谋面,但在微信交流中,对他多少有些了解。
今年中秋,他惠赠给我一幅斗方墨宝及两本厚厚的作品集,感激之余,令我受宠若惊。
管老是我心目中的“高人”,一是,艺高。他多才多艺,其在音乐、绘画、书法、诗文等多方面都取得了相当了不起的成绩。二是,德高。其高尚的品德令人夸赞,堪称楷模。
一 、艺梦坎坷 心酸谁能懂
1954年,管用和17岁师范毕业,走上了教育岗位,成了小县城里的一名小学教员。由于他对绘画很感兴趣,课余练习画漫画,速写,插图,有的还在报刊上发表了,因此他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19岁那年,他偷偷地跑去报考美术院校,按当时规定是不准的,但他不知天高地厚,竟给省教育厅厅长写了一封申请信,不料,厅长破例同意了他的请求,那封信被转到县教育局,“县官不如现管”,没想到学校不但不肯放人,而且还让他遭受厄运。他的工资被降了一级,并且被扣上了一串难堪的帽子——“个人主义”、“白专典型”等等,使他无法抬头做人,更不敢搞美术创作,就连拿笔写生都受人白眼,遭人嘲讽。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只好老老实实地夹着尾巴做人,大学梦就此破灭。
每每想到自己垂手可入却又拒之门外的大学,他内心痛苦不已。说实话,他并不害怕淡泊人生,他害怕的是苍白人生。
他没有因此消沉,更没有选择平庸。画画搞不成,那就拿起笔来写作吧!但他自觉读书太少,知识不够,功底有限。怎么办?
鸟欲高飞先振翅,人求上进先读书。他深知,铜锣不敲要生锈,人不学习要落后。
夜深人静,他独自在油灯下潜心阅读自学世界名人经典:诸如普希金,裴多菲,海涅,伊萨柯夫斯基,泰戈尔等名人名著。他用自己特殊的审视力,捕捉大自然的种种意象,抒发内心情感,鞭策自己,激励自己,解脱烦恼和困惑。
为了避嫌,他不得不使用笔名发表作品,“野果、用禾、涌河、管弦、毕元、黎枝。”这些笔名有一定的含义和来由。如“野果”是成不了正果的意思;“用禾”“涌河”是“用和”的谐音;“管弦”乃音乐名词,“毕元”是他的小名“必元”的谐音。“黎枝”则是用了他的母亲的名字“张立枝”的谐音。
另外他还有一个特别的笔名“蔡纯”,这个笔名,连他自己都不知怎么来的。直到他的作品发表后,《长江文艺》杂志编辑在1965年8月给他寄了一封短信,他才得知由来。编辑说他的名字在刊物上出现过密,怕引起非议,惹出事端,但考虑到稿件质量好,舍不得埋没,为了避嫌,编辑只好暗中保护作者,就临时私自给管老取了“蔡纯”这个笔名。
在2009年的一天,管老终于有机会见到这位编辑,也就是30多年前给他取这个笔名的何鸿老师,他是湖南人。谈到此事,何老师竟一时回忆不起来,毕竟年长月久,加上自己年岁已高,何老师看了那封信才慢慢忆起。他一时哭笑不得,说在那个年代,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让人无所适从。管老当时在武汉蔡甸区工作,“纯”与湖南发音“群”谐音,合起来就是“蔡甸一群众”之意。——何鸿老师如此解释。
在当时,报刊发表作品前,报刊社需要对作者进行政审,如果按正常渠道办事,还好一点。若是政审的信件落入某些居心叵测的人手里,他不交给组织,随手丢进废纸篓里,那么,作者的作品也就永远难见天日。在夹缝中艰辛创作,发表作品实属不易。可见,在那个年代,要想顺利创作与发表,简直是螺蛳壳里做道场——难啊!
他曾因发表一首题为《绕道》的短诗,在全国文艺界引起了强烈的思想讨论,他的诗被别有用心的人恶意曲解,并遭到当时包括《诗刊》等国内多家知名文学刊物公开批判。依他的人品和写作良知,他并无过错。如果不是当时那些有正义感的老一辈作家坚决保护他,恐怕他早就落得个“裤裆里掉进了黄泥巴——不是屎,也是死(屎)”。因此,在第二年,他终于得到平反,他的诗歌也重新被各大报刊赋予了新的评价。
粉碎“四人帮”后,文艺的春天终于来临,他总算在新的世界里“活”了过来,带着诗歌的风采,在那个时代化作浪尖峰口,让无数读者为之震惊,震惊于他的才华。
他调到武汉文联,短短几年,就发表了一千余篇文章。还出版了抒情诗,童话诗,叙事诗,散文诗,共六本诗集,散文集和一部长诗,他的创作,跨越了四个年代,经历了四个时期。他的诗歌借助纯洁通俗活泼的文字,化作一滴滴清亮的水珠,映着青山绿水的韵意,带着强烈的穿透力,一颗颗浸入人们心田。
赤着双脚,踏着故乡温馨的泥土,路漫漫,一步一印,最终成为全国独具风格的抒情诗人,散文诗作家。“野果”终于修成“正果”。
二 、 艰苦岁月 猪圈枕板眠
管老师和妻子吕棕楠恋爱没有媒人介绍,完全是自由恋爱。
那个时候,吕棕楠参加工作不久,她相貌出众,获得不少未婚男子青睐,但她一心一意扑在新华书店柜台上,无心恋爱。也有同事给管老师介绍几个对象,因为介绍的都不是吕棕楠,他都一一婉言谢绝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为了追到吕棕楠,他只好硬着头皮主动出击,他诚惶诚恐地买了两张电影票,约她一起去看电影,目的就是投石问路。“她那一天要是不去,估计后来也就没戏了。”管老笑着说。
吕棕楠是个十分腼腆害羞的女孩儿,从来没有陪伴男性看过电影。她那天居然胆战心惊地陪着管老师看完了一场电影,电影一结束,她撒腿就跑,一溜烟儿跑出去了,路上始终不敢跟他太近,生怕被别人看见他俩在一起。他知道吕棕楠心里也是喜欢他的,只是她太害羞。
管老师暗自庆幸,一张电影票,总算搭上桥了。从此,他俩就相恋起来。吕棕楠毕竟是第一次恋爱,就像小孩子玩爆竹——又想又怕。同样,在漫长的两年恋爱中,管老师也是既激情满怀又惶恐不安,还暗地里写了一本《恋情初萌》的散文诗集,但一直不敢拿给吕棕楠看。直到1991年出版了,她才读到。此时妻子吕棕楠已年近半百,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管老说,自己总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和吕棕楠恋爱后,还一度幻想着去读大学,但美妙的幻想总是在他的眼前破灭。
1962年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吕棕楠是新华书店的营业员。新华书店人手不够,也很需要她,而且她工作认真勤奋,书店的领导和同事都很看重她。但是,文教局并没有按照政策办事。当时主持生杀大权的相关人员对管老师搞文艺创作早就充满了嫉妒,曾经写信到《长江文艺》告他的黑状。再加上他与漂亮的吕棕楠恋爱,这更让他嫉妒。于是就把吕棕楠给突然下放回家了。
吕棕楠只好回到农村,但居无定所。她无奈临时借住在一间不足二十平方的破房子里,是她叔叔家的,房间四面透风,下雨的时候到处漏雨,吕棕楠心情糟糕极了。她在生产队里,咬着牙干繁重的体力活儿,管老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很不好受,就征得她的同意,决定尽早结婚。
管老师暂时住在县水利局丢弃的一间破房里。他住的那个楼上,楼顶都开裂了,下雨的时候,电线会漏电,有好几次,他泼水时,碰到排水铁管,差点要了命。
临到结婚时,没地方住,怎么办?只好在原水利局丢下的一间偏屋里落脚。那个偏屋原来一半是厨房,另一小半是猪圈。做厨房的那一半,文化馆的馆长结婚用了,剩下做猪圈的十多个平方,就作为他俩结婚的洞房。他们和馆长夫妇之间,用破旧的木板隔开,上面还是空的。结婚的时候没有床,吕棕楠娘家拿来一个破旧的床板,用两条板凳搁起来。没有蚊帐,猪圈里蚊子黑了天,嗡嗡声跟打锣一样,当时买蚊帐要布票——根本办不到,也没钱买。热心肠的广播站站长,就把自己的新蚊帐暂时借给他。一切就这样凑合着结婚。
1963年5月1日,结婚的那天晚上,下着大雨,没有糖果,没有香烟,更谈不上举办酒席招待客人。婚礼洞房就在猪圈,他俩脉脉相视,结婚要吃长寿面,没有面条,他俩面对面,就一人吃了一个粗糙的黑面包,算是正式结婚了。当夜低矮的猪圈屋顶,雨声叮叮咚咚响个不停,虽然洞房之夜,无花无烛,想到自己风雨同舟苦恋两年,终于同床共枕,却倍感温馨。
结婚是一件喜事,也是忧事。吕棕楠下放到农村,没有了城市户口,就没有口粮供应。管老师一个人的口粮两个人吃。一切从零开始,买回来锅碗瓢盆和炉灶,生火做饭。他俩总算是第一次吃到了自己做的饭。没有饭桌,就将陪嫁来的一个旧洗脚盆翻过来,搁上两碗小菜,坐着小板凳,就这样开始了最为困难而又简陋的家庭生活。破旧低矮的猪圈瓦屋,一阵阵扰人的风雨声,伴他俩度过了难忘的新婚之夜,辛酸而又刻骨铭心!
身在异乡,无亲无戚,只身漂泊多年,从1966年—1976年,那段不堪回首的艰苦岁月,让他体验了文艺的历史悲剧与人生,也为他后来的艺术创作有了更深切的体验。
三、 梅香苦寒来 德艺传世中
管用和老师对文化艺术的酷爱,已融入生命,深入骨髓,几十年来,他不曾停歇。
不经风雨,难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年轻时,美术梦的火焰烧得正旺,却被无情地冷水劈头浇灭。失望、伤心,不轻弹的男儿泪濡湿了美梦,烂漫的色彩褪为一片清醒——学习绘画是要一定条件的,他工作的环境和条件太差了。即使自己是一棵天才的苗子,得不到起码的培养,又怎能像果园里的苗子那样顺利成长,结出硕果?今后,他只能是野生野长了,只能凭着自身的渴求,经受坎坷,付出更大的代价,去争取有所收获。
在进取心和强烈求知欲的驱动下,在极其恶劣的环境里,他初心不改 ,矢志不渝,默默地坚持。23岁出版两部诗集《欢乐的农村》《公社儿歌》。以后相继出版《山寨水乡集》等四部诗词曲艺集。
他凭借着坚忍不拔的精神和优良的德艺,在文艺的道路上,坚持不懈,努力耕耘与播种,经受苦难,收获香甜。他坚信,唯有历经坎坷,战胜挫折,才能尝到人生之甜。
迄今他已出版诗集、文集、长诗、儿歌集、曲艺集、画集共36部,曾获儿童文学奖等各类奖项百余次,发表歌词150多首。1958年他的歌曲获得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广播歌曲奖。
他写的歌词,其中有一首《勿忘我》,由施光南作曲,并在中央电视台春晚播出,后来在每周一歌栏目重播,再后来还在建国五十周年精选歌曲中再播,而且被多家出版社收录,他没有拿到一分钱稿费,甚至连一份样刊都未寄给他,湖北作家赵金禾老师对此实在看不过,曾经写文章公开为其打抱不平,管老为此总是一笑而过。
1965年,管老还在《人民文学》上发表了一首160多行的叙事诗,稿费只有20几块,如果发在《长江文艺》上,稿费至少有100多元。可能编辑认为他是一个业余作者,不敢给多,怕影响不好,但管老从不计较。
他不仅在诗、词、曲、艺等方面有相当的成就,而且在美术上也有一定成果。他直言:“我画画,没有从过师,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但画画,是我平生的最爱。” 江汉之地,山川秀丽,文化积淀丰厚,人杰地灵。他说,自己算不得人杰,却受到山川灵气的感染 。
目前他已在国内数十家有影响力的报刊杂志上发表美术作品达300余幅。其画风不拘一格,充满了诗情画意。其作品在中国美术馆、中国文学馆、北京、广州、福州、株洲、武汉、澳门等地参展,部分作品被举办方永久收藏。
2019年,管老与夫人吕棕楠将自己毕生的藏书和著作共两千本无偿捐献给湖北孝感爱心书屋,为家乡人民提供宝贵的精神食粮,以此表达对故乡的一片深情。
秋色尽染别样景,情到深处格外浓。他尽管年岁已高,却依然笔耕不辍,坚持创作。他说:“人老了,只要动的得,总得做点儿有意义的事,不能白吃白喝啊。”
在文艺的道路上,他只顾埋头耕耘与奉献,从不计较个人得失,他的德艺,无不激励着当下文艺作者,在我们的生命旅途中,无论是顺流还是逆境,都应热爱生活,努力向上,乐于奉献,积极与人生的慷慨和繁华相爱,即使岁月以刻薄和荒芜相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