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角杯（小小说）

伍兴发

在省城某古玩公司，鉴宝师正为叶子鉴定着犀角杯。

其余人都屏息静气，不敢发出声响，唯有叶子的心“砰砰”直跳，呼吸粗重，好像怕别人不知他是活物一样。

女客服朝他乜斜一眼，眼角闪出讥诮的笑意。

鉴宝师手执放大镜，对着犀角杯晃来晃去，之后，又拿起一块干洁的布，对着犀角杯擦来擦去。

嗯。有“竹丝纹”，也有犀牛角的清香。鉴宝师自言自语。

很快，出结果了。叶子带去的犀角杯被鉴定为明末清初时的真品，保守估价在八十万以上。

听到结果，听到道贺，叶子激动得双颧潮红，手足无措。

叶子与该公司签订了线上拍卖协议。这种交易方式以内部网络和公众号为载体，面向会员拍卖，程序简单明了，不着隐晦边际。如有竞拍对象，直接通知藏友携藏品到公司与竞拍者面对面进行交易，避免了藏品被骗或被调包的顾忌。

犀角杯起于殷周，盛于明清，虽说制作年代久远，但传承于世的并不多见。它有增酒之色、清热解毒、强身健体之功效。在古代，犀角与夜光璧、明月珠相提并论。在现代，它以克计价，比金子还贵。叶子寻思，如此稀品，开拍日一到，定可成功拍卖。到那时，他至少可以卖得八十万。想到此，他心里充满了兴奋和幸福。

回到家，叶子压抑着喜悦的心情，装作若无其事地在超市里打理货物，接待顾客。这一次，他是避着父亲干的，所以不敢声张。在此之前，他曾试探过父亲，父亲并不赞同他卖犀角杯。他这次违拗了父亲的意愿，内心恐惧。当然，他还是要试图说服父亲，纵使说服不了，但只要开拍期限一到，既成事实了，还怕父亲为难儿子不成？

这一天，超市生意火爆，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父亲高兴。晚饭后，叶子对父亲说：犀角杯搁家里毫无用处，不如卖个好价钱在县城买套房划算。父亲听后一怔，盯着他说：之前不是告诉过你，那是奶奶留下的东西，只能作为念想，不可乱卖。你忘了？

叶子点点头，又摇摇头，经父亲一提，那些事在眼前浮现。

奶奶年少时俊俏端庄，曾被镇上一大户人家相中，欲娶为儿媳。那户人家送给奶奶一对祖传的犀角杯作为定亲礼物，以示正式与隆重。不料，时局发生变化，与奶奶定亲的那位后生逃至台湾，亲事便黄了。按照风俗，男方毁约在先，女方不用退礼。后来，犀角杯就被奶奶带到了爷爷家。四十年后的一天，去台湾的那人突然归来省亲。奶奶闻讯，执意上门退还犀角杯。奶奶对那人说，犀角杯是给你媳妇的，我既不是你媳妇，理应退还。那人诧异又感动，推辞不过，只得收了一只，另一只赠给了奶奶。

此事当时被传为佳话，十里八乡的人们从此都知道了奶奶，都对奶奶生出几分敬重之意。

叶子还记得，父亲是个农民，分田到户后第三年，才丢下锄把子到镇上炸油条。赚钱后，在镇上开了一家副食店。后来，又赚钱了，又在镇上开起了第一家超市，也即现在的这家。奶奶没少为父亲操心，无论是炸油条，还是开超市，经常教导父亲诚信经商，实诚做人。父亲是个大孝子，对奶奶总是言听计从，和颜悦色。奶奶有个三病两痛，父亲总是背着她去看大夫，深怕坐车子颠坏了奶奶。父亲的孝道遐迩闻名，镇上的人都说，这是奶奶前世修来的福。奶奶去世后，叶子经常看见父亲对着犀角杯黯然伤神。

想起这些，叶子突然感到羞愧，觉着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决定将省城之行隐瞒下去，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告诉父亲。

他在数着日子过日子，一天天地往前捱，终于捱到了犀角杯开拍之日。可是，一整天叶子都未接到古玩公司的任何消息。

直到第三天，叶子才接到电话，客服不无遗憾的告知，犀角杯“流拍了”。同时，她希望叶子再交一次手续费，参加第二次拍卖，并戏谑好事总是多磨。

叶子虽感到怅然若失，但他同时也感到如释重负。他一口回绝了那个客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叶子心想，这次总算是奶奶显灵，解了自己的围。但他有些纳闷，像犀角杯这样的稀世珍品，咋就“流拍了”呢？

忽一日，一档电视节目为他揭晓了答案。据警方透露，国内有古玩商家打着线上拍卖的幌子行骗。无论多么贵重的真品，最终都以“流拍”告终，骗取藏友的手续费，少则一万一次，多则五万一次。有个被害人，竟签了八次协议，常寄希望于下一次，结果被骗三十余万。

叶子喃喃道，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