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兴发
离开家乡的岁月,家乡的野菊花常常在我的魂梦里摇曳,散落一地清幽的花香和思乡的情结。
家乡有座对面山,山上每年都开满野菊花。它们芬芳美丽,密密麻麻地生长在稀疏的林木间,浸润着珍珠般的露水,呼吸着凉爽的秋风,绽放着一季又一季的芳华。
小时候随母亲去秋收,每每经过此地我都会驻足观望,远远地就能嗅到它那淡淡的清香,那是野菊花独有的气味,甘甜里带有一点苦涩,芬芳中带有一丝香甜。慢慢地走近了就会看到黄澄澄的一大片,像天地间倾倒了颜料瓶,泼洒了片片金黄。
母亲告诉我,菊花是一味中药,味苦,有清热解毒的功效,而野菊花历经了风霜雨雪,吸收了天地精华,其味更苦,药力更强。
每年秋收后,村里就有人开始采摘,不仅在对面山,也在田野里、港溪边,只要有野菊的地方,就能见人们采摘的身影。有的用它来做菊花枕,有的用它来制作菊花茶,还有的用它来熬粥做汤,更有的将它送到供销社去换钱。母亲也会采集一些野菊花,一来做菜时撒入几瓣,增菜的味道和营养;二来制作成茶,留给父亲带走。
记忆中,母亲从不用野菊花换钱,除了烧菜偶尔作添料外,大多用来制茶。
母亲制茶有讲究,制作出来的茶人见人爱,无论是品相还是口感都闻名乡里。据说这手艺是行医的外公所传,共有清理、晾晒、上笼、蒸花、晒干五道工序。她先将采收来的野菊花清理一番,去余梗、杂物等,再将理净的野菊花放在凉爽处晾晒,直到干瘪为止,随后将它均匀地排列在竹蔑编成的蒸花盘,再放在柴火灶上的铁锅里蒸。蒸好后母亲又将它放在竹帘或竹篮中曝晒,前后需晒一周左右,再贮藏数天,然后再拿出来摊开晒一二天,眼瞅着花心完全变硬便可贮藏了。
父亲当时在离家三四十里的地方工作,虽说是个拿工资的干部,但家里兄弟姐妹多负担重,母亲几次劝他买辆自行车方便回家,他都舍不得花那个冤枉钱。母亲心疼,叮嘱他少回家,可他笑着说牵挂孩子,仍然按时带着工资回家。每次回单位,母亲都会塞给他一罐菊花茶。
后来父亲离休了,与母亲一起住在老屋,而我们姐弟几个却相继离开了家乡。母亲每年都会制作一些菊花茶寄给我们,嘱咐我们适时泡茶喝,养肝明目。
母亲寄来的茶多了一丝家乡的味道,我们愈喝愈有滋味,越喝越喜欢,以至于上了瘾。只要树叶一落,我们便不约而同地向母亲索要可以承载乡愁又透着泥土芬芳的菊花茶。
再后来,风霜染白了母亲的青丝,岁月压弯了母亲的脊梁。
有一次,母亲在田坎上采摘野菊花时不小心闪了腰,在家疗养了一个多月。我们纷纷回去探望,都表示菊花茶不好喝,以后不再喝了,并希望她就此随我们到城里居住。可是,母亲说什么也不同意,不愿离开故土。她说要守着野菊花,不管我们喜不喜欢都要为我们制作菊花茶。
母亲的年岁越来越大了,行动也越来越不麻利了,但是她老人家依旧或多或少地给我们制作菊花茶,坚守着一个母亲的信念。
捧着茶杯,凝望着菊花在热水中慢慢绽放,闻着那熟悉的淡淡的清香,我的双眼不知不觉地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