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兴发
方颖说她要献血。他男人怔了一下,随即唬着脸说,不许有这种荒唐的想法和行动。她男人这么说是关心她和爱护她,因为她晕血,见到血就会头晕、恶心、目眩、心悸……
她有一个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人民教师。三尺讲台上,她默默耕耘了20多年,可圈可点的教学成绩数不胜数,可是高级职称却总也上不去。究其原因却总输在一个“血”字上。
这是学校的一项规定,牵涉到职称评审。有一年,学校分了8个高级指标,排在第八位的竟有三位老师。他们的学历、教龄、教学、论文、师德、授奖等情况几乎相同,在量化测评中最终打成了平手。这让学校领导感到棘手,一个名额三人争,给谁呢?再说这三人,你盯着我,我盯着你,互不相让。在僵持不下时,校长得知其中一位有义务献血的经历,就果断将这个指标给这位老师了,并在校内立了新规:凡参与义务献血者,评职称时可加1分。要知道,该校内部考量中,一篇国家级论文也只计0.2分,省级才计0.1分,献一次血加1分,足见这献血的分量。有人对此唾弃,评职称与献血有狗屁关系,将它们扯到一起,真乃滑稽。而学校的解释似乎也有道理:献血是一种爱心,一种奉献,将它纳入加分项,既能弘扬社会正能量,又能保障学校献血任务的完成。
新规一出,有不少老师围绕“血”而做文章,从中披荆斩棘获取利益。当然,也有不少老师失利其中,比如,方颖就是。因为她晕血,迟迟不敢献血加分,单凭抓教学、发论文,在对手面前没有竞争优势。久而久之,身边不少老师,尤其是比她年轻五到十岁的老师忽然变成了高级职称。这对她刺激很大,让她倍感压力和不安。说实话,高级教师相当于副高,副教授,在一些牛人口中,高级就是技术副处,薪金与副县长相同。随着年龄的增长,这高级的诱惑像鼓风机一样推搡着她。她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摘下中教一级换取一顶“高级”的帽子了。
今天,她并没被她男人真的唬住,她拿起桌上的黑色挎包直奔献血站,她要献血,为换帽子而努力。
医生笑眯眯地问她,有没有传染病史,身体近况如何?简单问答过,要求她填表,输电子信息。当她报完名号后,医师看她一眼,不冷不热地说,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血样还未取未验哩。方颖说。
不需要验了,我这电脑里有。医生对着电脑努了努嘴。
有什么?什么叫你电脑里有?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呀,医师。方颖急问。
电脑里有你的血样档案,这下该明白了吧?医生加重了语气。
我才来呀,怎么会呢?是不是你弄错了?方颖疑惑地望着医师问。
你是不是叫方颖,是不是县一中的老师?医生直截了当地问。
是呀,这有什么不对吗?方颖茫然一笑。
你去年是不是来献过血?我们这里留有电子档案,上面有一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提示你的血不符合标准,终身不宜献血,去年不行,今年不行,以后永远都不行。
这?哦,哦!方颖若有所悟地向医师点了点头。她记起来了,去年为了评这个职称,她要去献血。结果被他男人拦下了,一个晕血的人献个什么血,把身体献坏了不划算,咱不奢望这个破高级,行不?她不答应。他男人就找人顶替,登记了她方颖的姓名和工作单位。没想到,找的这女人身体不行,血不合格。事后,他男人说起时,满嘴的活见鬼,活见鬼。现在看来,真是活见鬼了!
她迟疑着,不好意思地向医师笑笑,讲出了事情的原委,并一再央求医师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献血可以,但不能填写你方颖的姓名。医师说,这是纪律与行规,我也无能为力。
那样的话,我献血就毫无意义了。她不再多说,起身怅然而去。
此时的方颖有点哭笑不得,她嗔怪自己的男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整个学校人人皆知,只要方颖献了血,在测评中肯定会稳夺第一,毕竟老大不小了。眼看今年快到手的指标又要飞了,想想十多年来为晋级所做的种种努力,一种心酸涌上心头,热泪夺眶而出。回到家后,她越思越难过,扑倒在床上伤心地大哭起来。
她男人劝她,多大点事?充其量咱不要这个高级了,一生都不要咋的?还不要咱教书了?还不给咱饭吃了?没有那个职称,咱就教不好书了?
她觉得他男人说得也在理,既然献不成血,加不了那个大大的1分,咱就不去刻意争取,一切听天由命,顺其自然。
谁知,第二天刚进校,校长就把她叫到办公室,笑嘻嘻地告诉她:我妻弟在采血站工作,得知你的境况后,我深感同情和愧疚。通过他的关系,我为你弄来了一张献血证明,你拿到政教处登记,准备职称评选吧。有了它,你今年就稳超胜券了。
她愣了,木桩似的戳在那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她飞快地在脑海里搜寻着,却怎么也找不出答案。
就在此时,她的手机短信来了:丫头,我是你叔,刚从外省调回家乡工作,协助市长分管教育。在全市“教改”工作会上,你们学校的张校长私下找到我,对你赞赏有加,表示今年的高级指标非你莫属。在祝贺的同时,望你戒骄戒躁,继续努力,再创佳绩。
看完短信,她似乎明白了其中原因,一阵晕血的感觉涌来,她顿感头晕、恶心、目眩、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