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沟是个古镇。难得的是,在旅游业蓬勃发展的今天,这个古镇虽说也建立了游客中心,但还只是初步,还未开发,根本没有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旅游业,古镇还是和其他普通乡镇一样,都是原住民,偶而会有如我等一般的附近闲人才会过来看看。
古镇的第一个景点是渔业博物馆,居然关着门,显见游客之少。听朋友介绍,所谓博物馆,其实就是沙沟的文化站改建的,有一个小木船,上面陈设有渔民捕鱼养鱼的种种介绍。想想也对,沙沟是著名水乡,渔业是支柱,水产甚至远销国外,镇上还有在周边地区最具规模的水产品交易市场,所以设立一个渔业博物馆也算因地制宜,只是感觉中博物馆都是气象恢弘,这儿就一个小木船也称为博物馆,未免有些贻笑大方。不过,想到钓鱼捕鱼,在水中求生,共风浪浮沉,到颇有点悠然神往。所以,私下认为,沙沟人其实可以更进一步,设立一个体验式的渔业游乐项目,那一定会吸引像我们这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城市中人的。现在不少海港旅游城市不是都有这样的项目吗?当然,这种体验和真正的捕鱼完全不同,就像我们在海港捕鱼,只是两三个小时,是象征性的,而真正的渔民出海捕鱼,有时会长达数十天,那与风浪搏斗的豪情,才会有《老人与海》的感悟。沿着一条宽仅二人的小路进去,算是进了古镇区。古镇尚没有开发,所以房屋基本都是原住民自己修建,古色古香农村特色。当然也有有钱人自己翻新房屋的,但巷子还是那条巷子,很窄。走不几步,一户人家门口一个红牌“紫薇满庭”,提示到了一个景点。透过这户人家的门缝往里看,原来他家院子里有一株紫薇树,听说已经上百年,是沙沟三棵古树之一,所以成为一景。树不算高,枝干也不粗,伸展蔓延成球状,其袅娜身姿,是有点像美人。朋友介绍,紫薇有个特性,手触到会动,所以沙沟人称之为“痒痒树”,似乎这就是个怕痒的美人。想想真是神奇,虽然没看到满树花开,美人盛妆,但仅此身姿,如观美人背影,更增遐想。
往前,在一个丁字路口,地上居然镶嵌着一个石头磨盘。磨盘上有八卦图形,当地人就直接称之为“大磨子”。想想听过不少大磨子之类的地名,也许这种磨盘如泰山石敢当一样,是古人出于风水考量,在必要的时候,建这样一个宝物消灾避邪用的吧。不过,这种大磨子,早已淡出了现代文明,先不说荒诞不经,单就在平整的路面中间,突兀的现出这样一个高凸的磨盘,也不利于行人车辆的行走。有幸的是,这里的人们,没有改造到这儿的民居和道路,所以留下了这样一个古人很常见的建造,反而成了今人的珍宝。
迤逦转到后街,算是从小巷到了大街,但古镇的大街,其实也就一辆汽车的宽度。原始的古镇大多如此,街道都很窄,古人安土重迁,其实是没有交通观念的,有的只是乡土之情。所以,古人的街道,只要能让居民出去劳作或窜门聊天,足矣,根本不会考虑车马出行的方便。沙沟后街最有名的景点是明清厕所,真是一个建于明末的厕所,是一户大户人家的私厕。厕所算豪华的了,有通风装备,既可排臭气,也有纳凉的作用。厕所是坐着用的,马桶坑边,是一张长桌,方便使用者在如厕时干些其他事,比如看书抽烟什么的。厕所外面还有桌椅,据说是会客用,我总奇怪,上厕所时还要会客吗?又不是公用厕所,让人在外面等候。不理解,反正厕所的主人肯定是大户,也许有钱任性,就这样建了。厕所的旁边是板桥私塾,应该是板桥先生曾在此课业之处,但现在只是一户普通居民,一点遗存都没有了。
厕所往前,一排都是老房子。老房子最显著的特色,是古旧的墙砖,而且据说还有墙花,真的就是在墙砖上的花,非常神奇。我们没找到,但我相信,应该就是苔藓类的植物,开成花状。这里的房子,墙壁上有墙钉,这是古人为了牢固墙壁用的,就像补锅补碗用的钉子一样,非常神奇,现在已经看不见了。而且,老墙壁由于重力作用,已经不直了,成为一个弧形,中间往外突出,我总怀疑,再过几年,也许不要外力破坏,这些墙自己就倒了吧。现在已经看不到这样的墙壁了,也许是建筑质量比以前好多了,克服了重力的影响,但现在的房屋,也许几十年就拆了,这儿的老墙壁,就这样弯曲地存在了几百年,不禁令人唏嘘。我们走进了一户人家,门口牌子说是“赵家大院”,村民们喜欢称“赵五房”,一听便知,此户当年一定是大户人家。进门穿过门厅,是一个小天井,周围两层高的小楼,都是木制结构,逼仄的压迫在天井周围,这种结构,在安徽古村落看到很多。
沙沟医院,只是一个普通的乡镇医院,但其题字却大大有名,是郭沫若手书的“沙沟县人民医院”。据说当时沙沟医院建成,想请毛泽东题词,毛比较忙,就转给了郭沫若先生,而郭先生也就欣然为之了。民字旁多出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有一滴墨汁掉在了纸上,但看到题字的人,都认为这是郭先生有意为之,是要求医院,对人民要更贴心一点。中国文字,有很多这样的故事,在某个地方多一点少一点,象征着什么什么的寓意,不管是否原意,但姑妄信之,也是意趣。总之,名不见经传的沙沟医院,竟然有了一个大大有名的题词,颇有点山窝里的金凤凰之意味了。
后街上还看到省政府旧址,但已经全部拆掉,建成了一个书画展厅,应该是一个沙沟的书画家的作品展。还有公学,当年的省委党校,现在徒留其名,成了一个理发店。从这些并不存在了的遗迹中,依稀可见沙沟当年的繁华。日本入侵江苏时,当时江苏省主席韩德勤,考虑到沙沟四处皆水,日寇进攻不易,将省政府迁往沙沟市,这是沙沟最繁华的时候,可惜是战时省府,时间不长,所以繁华一现,很快又回到了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小镇地位。据说,沙沟的老人中,还有曾经见过韩主席的人健在,还在讲着当年的繁华故事。历史的沧桑变迁,沙沟如此,其他城市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也许变化没有沙沟这么快而已。上海,从一个小渔村崛起为东方中国最大的城市;扬州,由中国鼎盛的隋唐盛世的特大城市,变为当今的中小型城市,又何尝不是历史的轮回。
穿过后街,来到了大士庵。大士庵,听名字应该是尼姑庵。进去是普通的寺庙结构,没有特殊之处,但寺庙里的菩提树,却是鼎鼎大名,几乎是沙沟镇的地标。这株菩提,据说已有数百年历史,颇为难得,更为难得的是,当年寺庙衰败破落,菩提树也死去,后来改革开放以后,有心人重新修建了大士庵,这株菩提居然奇迹般又活过来,重新开花结子。所以,当地人都视之为神树,其菩提子为无价之宝,每年都是镇里统筹安排送礼给人的,普通人花钱也买不到。菩提,与佛教结下了不解之缘,树的死活与庙的兴衰紧密相关,确实是神奇的美谈。大士庵的重建,茗山法师居功至伟,所以庙里还供奉着法师的舍利子。我们到供奉处看了看,就是一个小小的石塔,不知道是否真有。不过,得道高僧的舍利子,是佛教的无上至宝,虽然有唯物论者解释为肿瘤什么的各家论点,但我还是宁愿相信这是高僧们的精神象征。所以,舍利子就是指引后人钻研佛法慈悲济世的指路明灯,供奉在心而不再其行。所以,石塔中是不是真有舍利子,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茗山法师的佛学精神,借助这个石塔,指引着一方生灵行善积德求佛。大士庵的大雄宝殿后面,有一片大广场,广场后新修了一座殿宇,供奉的有四面佛、千手观音、城隍等等,我估计,这应该是民间庙会的集中地点,到庙会时,四乡八镇的村民们齐集于此,锣鼓喧天群龙飞舞,城隍肯定也会随同村民巡游沙沟,享受人民祭拜的同时,保佑沙沟人民的安定富饶。大士庵旁边是虹桥,是一座方形小石桥,很不起眼,却是实实在在的文物,应该是沙沟最古老的见证了。
从大士庵回,到了前街。前街是新修整的一条道路,宽敞繁华,和后街截然不同。一个古典,一个繁华,就这样近在咫尺,又这样相依并存。当然,沙沟是一个小镇,所以前街的繁华和真正的城市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了。然而,看到店肆的主任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不时传来的打牌嬉戏之声,街上行人慢悠悠地走着,不时和身旁经过的人打着招呼,那么缓慢、安宁、平静、惬意的生活,不正是熙熙攘攘的城市人,所可望而不可及的日子吗?前街有一个牌坊,是翻建的,无甚趣味。在牌坊边看到一个酱园,倒是引起了我们很大的兴趣。高高的柜台,带着空瓶子去打油盐酱醋,那是小时候活生生的经历,不知何时这些生活用品已经成了超市的预包装食品了,“打酱油”已经成了买酱油了,突然在这里出现的古老的酱园,令我们的思绪一下又回到了从前,时间就在这个古老的小镇上停滞,甚至退回穿越了。
在尚未开发原汁原味的沙沟古镇,漫步其中,随时随处会带给你惊喜。以前读余秋雨的《白发苏州》,印象最深的其中一句话,就是说古老的苏州有2500年历史,随便一处建筑,甚至一条街名,都会有深藏的典故,令人有意外的惊喜。沙沟当然比不上苏州,但细细体会,在沙沟古镇,也是会体会到历史的沉淀的。沙沟如此,其他古镇也是如此,只是开发后的游人如织,未免丧失了古镇的韵味和魅力。
期待沙沟的开发,又害怕沙沟的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