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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需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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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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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游记

天一阁

听说天一阁大名,是源于余秋雨的《风雨天一阁》,从此,头脑中就留下了天一阁这个名字,这是书籍保护的象征,中国文化保护的象征,因此,总想去看看。终于,到了宁波,当然首先来到了天一阁。

西门进入,首先是天一阁主人——范钦石像。范钦官拜兵部右侍郎,导游说副国级干部,窃以为是副部级,相当于国防部副部长。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武官,却干出了多少才高八斗的文章泰斗、学苑领袖们想干而没干成的事,颇让读书人汗颜的。当然,古往今来的藏书家多矣,在世时藏书量甚至多于范钦者必也不少,然而,人一不在,后人立即将本人视为生命的书籍当做了草芥,所以,能够将一个人的藏书逐代保存甚至丰富,这范氏族人代代都值得传颂。什么是书香门第?不是魏晋的官官想传,而是文化的代代相传,这其中,对文化的尊重、对典籍的保护首当其冲。没有对文化的敬畏,个人是肤浅的,家族是肤浅的,民族是肤浅的。私人藏书馆的天一阁,正是在此意义上,向世界人民宣示着中国人的尊重典籍、热爱文化的精神。

正式进入天一阁,首先是东明草堂,然后就看到了天一阁。这是两间普通的房屋,东明草堂较小,是范钦开始藏书的地方,后来书多了,放不下了,就建起了更大规模的天一阁。天一阁两层,书籍在上层,下面是正常生活起居之所。天一生水,而阁子对面,主人建起了假山流水,才是真正保护书籍免于火灾的设计。假山很奇特,设计成九狮一象,不知是何用意。导游介绍说,这是祈求文殊普贤菩萨的保护,那只需一狮一象就够了呀。还有,这两位菩萨和典籍有嘛关系,也在此横空插一手?据说,范钦为了保证藏书的免于流失,对阅书者进行了严格的限制,非家人不得登阁,甚至家人中的女子也不得登阁。余秋雨讲道,有一女子为了能看到天一阁的藏书嫁入范家,但是因为是女子,最终终身未能登阁,郁郁而终。这让我不禁感到森森凉意。典籍,固然要保护,但典籍之所以成为典籍,是因为它能教导世人,教化大众,如果只是封于箱箧中,等着素蝿灰丝时蒙卷轴,最终淹没于时光的尘土之中,那样的典籍又有何用?书籍有严格的翻阅制度,可以,但这应该是看阅书人对书籍的尊重,而不是根据性别、姓氏。所幸,范家人后来同意了黄宗羲、袁枚等文化名人的借阅,乃至兴修四库时捐赠了不少典籍,我认为,这是高于其祖甚矣的做法了。

天一阁旁边是尊经阁,实际上是宁波当地的建筑。过去各地多建有夫子庙、尊经阁等建筑,宁波当地敬重天一阁的文化氛围,将尊经阁迁入,也算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尊经阁后面是现代藏书的书库,也许真正的典籍就藏在这里,当然,像我一样的普通人是无福借阅的。不过,看到政府用现代方法对典籍的保护,还是由衷地感到,个人对文化的保护,和国家对文化的保护想比,其力量是太弱小了,一个强大而尊崇文化的国家,才可能真正能完成保护文化的使命。依靠着一个家族的家风传承,想保护典籍,太难了。不是吗?保护最好的天一阁,同样被盗贼光顾,据说典籍损失达60%,这是范氏祖先远远无法预想的。

尊经阁旁边有明代碑林,字迹几乎已无法辨识。南边有亭台轩榭,花草山池,看得太多,也不足奇。再南边,据称有秦氏、闻氏、陈氏等祠堂,均未看到,也许就剩了一间房屋诉说这些姓氏的沧桑了。旁边一个麻将文化馆,让我眼睛一亮。麻将文化馆名平和堂,堂内柱子上的对联,让人读了真是感到韵味十足,心旷神怡。“竹墅投闲岂以技高决输赢,方城逐鹿怎能气短论英雄。”“无欲则宁,无欲则刚,但为怡情寻乐土;有人思进,有人思出,何妨冷眼观围城。”这是麻将的境界,更是人生的境界。当然,不知道当今随处可见的长城建造者,是否会明白这种境界,还是只是简单地寻求精神的刺激。至于麻将和宁波的关系和麻将的象征意义,那是学者研究的课题,不敢兴趣。

回到天一阁西门,再次凝视范钦的石像,突然有了一种感伤。他是有幸的,他终身为之努力的藏书事业,幸运地流传至今,震惊了世界。但是,他的成功,远非他的能力,而更多的是上天对他的格外垂怜。很多在世时比他更为优秀的藏书家,也许是没有得到上天的垂青,而湮没无闻了。他们是孤独的奋斗者,孤独的以自己菲薄的力量,试图完成文化的传承,这是他们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而我们的国家、民族,却应该挺身而出,将文化的传承和保护延续到我们的血脉之中,这才是天一阁的启示。

河姆渡

在翻看宁波地图时,赫然发现了河姆渡的名字。奇怪,当地的同学在介绍宁波风景时,没有提到这个名字。问了,才知道,原来河姆渡不属宁波,属于宁波下辖的余姚。既然不远,还是去了。

游览河姆渡,首先要游览河姆渡文化陈列馆。河姆渡是原始文化,距今七千余年,地表共分四期文化。一进陈列馆,巨大的墙柱设计成四期文化地层形状,各期还镶嵌着出土陶器等文物,让人一下子有了最为直观的感受。不过,看到墙壁上当时生态环境的介绍,突然却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是全天然纯生态的宜居环境啊。转过来,看到两个原始人头的复原图,据称是根据头盖骨复原的,人头前面就是挖掘出的原型头骨化石,看了真感到诧异,原来原始人和我们长相几乎一样嘛。再往下走,是发掘出的骨针、陶罐、石斧等原始人使用的工具和生活用具,甚至还有骨哨等乐器,真正感到了为什么石器时代被称为文化了,确实,人异于动物的最本质区别就是文化,哪怕是原始人,也是有文化的,那些工具、乐器等,就是文化的证明。当然了,这些工具在考古研究者眼中,肯定会有更为重要的价值,那些,我是不懂的。

陈列馆后面,是遗址所在地,也就是发掘场所。当然,原始人生活的场所很大,这里展览的只是部分发掘的场所。场所看到的,其实只是一根根的木头,说实话,我还在想,这儿的木头应该是后人根据遗迹树立的,当年的木头造就腐朽成灰了。讲解中说,这些木头就是原始人房屋的支柱,木头聚集的形状,就是原始人房屋的形状,如此繁茂的聚集,说明当时原始人住的房子很大,也说明当时人口的密集。旁边还看到了一口木井,原来就是一个水坑,水喝完了,原始人就向下挖,然后为了挡住周围的淤泥,就把水坑四周围上木头,说是井,总觉奇怪,但想想也确乎是井。

遗址区真正震撼人的是模拟的原始人的生活场景。景区用一个个原始人像,模拟出种植、狩猎、建造、陶制等等工作场景,还有原始人的房屋、器具等等,让人们一下子回到了数千年前。特别是原始人的建房场景,真让人叹为观止。河姆渡地区属于水网地带,距水平面不高,这既方便了原始人取水,也不利于原始人的居住:水会经常漫到家里。聪明的原始人,不知怎么地居然想到了打地桩的方法,在房屋下面先行用无数的木柱进行支撑,然后在木柱之上建造房屋,这似乎是沿用至今的方法。更让人感慨的是,原始人没有铁器,没有钉、没有胶,仅靠石器和骨器,就在木头上生生制造了榫卯结构,从而将一根根零散的木料搭建成一个巨大无比的整体房屋,这是何等的惊人才智!当然,我相信,这肯定是原始人无数次失败后,才得到的进步,人类的进化就这样缓慢的从失败中走向了辉煌。

我们走进一个巨大的房屋,这里同样用一个个原始人像,模拟出原始人的室内生活场景,有编席、织衣、烧饭、哺乳等等。房屋还简单地隔成了一个个房间,但我相信,这只是为了让游客欣赏的方便,真实的原始人房屋中是绝不会用隔断隔成一个个房间的,那不是原始人的思维方式。我在房屋外面,乍见到如此巨大的房屋时,第一个反应是;这肯定是一大家族群居,那里边人家小夫妻的隐私怎么保证?后来想想失笑了,那时是母系氏族,哪有什么夫妻,小孩都是知母不知父的,性生活谈不上隐私的,也许一个房屋里住的根本就不是一家人,房屋只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你可以住在这,也可以住在那,只要是在同一个部落里。还有,那时候是没有投机偷懒者的,任何事情都是所有人会参与的,每个人都会去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为大家服务,而得到的食物也是大家平分的,整个部落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这不是原始人道德素质高,而是被环境所迫。每个人都竭尽全力也许还吃不饱,还能偷懒?

原始人的生活,是最简单的生活,他们没有任何物质的积累,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尽管这样,他们往往还是得不到最低的生活保障的。所以,发掘他们的遗址,只有生活必需品,即食物或工具,没有其他。但是,让我们这样充满着纷繁物欲的现代人来看,原始人的生活是最本真的——吃的,就是为了果腹,决不追求奢靡;穿的,就是为了御寒,决不追求豪华;住的,就是为了遮风避雨,决不追求富丽堂皇。他们在没有面对死亡威胁的时候,每个人都是快乐的,快乐的劳动,快乐的生活,绝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相互倾轧。而我们,追求到了精美,还会追求至美,房屋有了100平米,还会追求200平米,人的生命就在不停追求中耗尽,从不停息。这样的生活是享受生命吗?古希腊有一位伟大的君王,看到一位智者躺在地上,衣衫褴褛,悲悯地对他说:“你有什么要求,说吧,我可以帮助你。”那位智者懒洋洋地对他说:“请你别挡住我的阳光。”生命的乐趣,有时就是一缕阳光。我想起了山区无知无识的牧羊者,有人问他:“你牧羊干什么?”“为了赚钱。”“赚钱为了什么?”“娶媳妇、生娃。”“生娃以后呢?”“让娃继续放羊。”我们在悲悯地看着这个牧羊人的同时,其实我们不也在从事着无休无止的西西弗的劳役?我们追求一个一个的欲望,结果却忘记了生命的本真。而原始人,他们无法满足自己的甚至最基本的愿望,但他们的生活却是最基本的生命本原,赤裸裸的生活本真。就这方面,是我们永远可望而不可求的梦。

走出河姆渡,想着原始人的生活,心情变得十分轻松。

慈城

慈城是一个古镇。以前看过苏南的古镇,如甪直、周庄、同里等,没看过皖浙一带的古镇,所以很想看看。

在汽车停在镇上,我们信步向县衙走去的时候,看到两侧鳞次栉比的现代商铺,熙熙攘攘的车来车往,根本没感到半分古镇的意味,甚至怀疑来错了地方。

到了县衙,首先看到的是衙门外的鸣冤鼓,心中不自觉一颤,想想多少人世间悲欢离合的故事就是从这鸣冤鼓开始,可怕的是,更多的故事结局还是悲剧。这是百姓青天梦的希冀,可现实更多地是一次又一次地打碎了百姓的青天梦。跨过县衙高高的门槛,看到了刻有“公生明、廉生威”六字的石碑正对大堂门口,这是必须的,但口口声声清廉的官员,天知道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一个开阔的大院,东边是户部的钱科、户科等,西边是其余五部,想想就寥寥这几个部门,也运作管理了一县的大小事务,而现在我们一个县政府,部门动辄二三十个,还往往有事情没人管,是够让人想不通的。走进大堂,惊堂木、太师椅,两侧陈设着各种武器和杀威棒,普通百姓进来必定战战兢兢,任人摆布。这样,确实造成了官吏的权威,便于管理和执法,但是,仅靠官吏内心的道德自律,是否给百姓造成了无穷无尽的灾难?

大堂往后,是一条唐时古甬道遗址。这证实了,这县衙的位置,就是原来县衙的位置。古甬道是坡型的,想必甬道最高处是县衙,最地处是大门,难怪官员们总是高高在上。这种设计,会让县令想到,脱下官衣自己也是百姓吗?县衙东边,是廉政文化展览,又称清风园,陈设了当地廉吏的姓名和事迹,还有一些古代著名廉吏的故事。这些故事,看了徒增感慨。以德服人,固然君子能做到,但仅仅依靠道德的约束,指望官员们都能够心系百姓,还是缘木求鱼。走进一个小院落,正面一个独角怪兽,脚踩着金钱,本来还以为这是那头能够触不直者的神兽,看了介绍,原来是贪污爱财的象征。怪兽旁边,一个孔方兄状的大门,人从钱眼里进去,首先看到了包拯著名的龙虎狗闸,令人悚然一惊。这样的设计太巧妙了,见钱眼开,钻进钱眼吧,立即看到了闸刀。在三个名闸刀上面,陈列着中国古代有名的贪官,自伯噽至和珅,络绎不绝。转过来,在中国贪官名录上,赫然看到了张居正的名字,文字介绍说他功成名就了放纵了思想的改造,贪腐了。心中大笑,典型的自欺欺人。张居正是个能人,能人不一定不腐败,他善于做官,能够左右逢源,他也有思想,能够励精图治,成为一代名相,但他不是圣人,他的缺点就是贪腐。想到中纪委现在所打的老虎,有很多也是能力很强、为地方做出了杰出贡献的人,他们的功是功过是过,功过并存,功不能抵过,过亦不能掩功,功当赏,过当惩,这并不矛盾。认为一个官功过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时期,本身就是不切实际的清官情结。我们更需要的是严格惩戒监督机制,让现代的张居正们发挥才能,不敢贪腐,这才是正道,而不是惋惜这些有着杰出才能的官吏们。

清风园再往东,是县官住处。其实这是合理的。县官多不是本地人,在此上班,当然要解决好吃住问题。而且宿处在县衙内,有很多好处,首先方便,其次也便于监督,还有就是这是典型的官邸制,县官走了,房子留给下任。房子共四进,首进门房,二进客厅,三进书房,四进内宅。想想古时,能进官员哪一进,就足以证明和官员关系的远近,能进书房的,肯定是至亲好友或关系不一般的人。唯一奇怪的是,没看到内宅中安顿夫人之所,介绍说,古时官员上任,是不允许夫人随行的,每年有两次探亲假,想想不近人情,也没必要。官员在外完全可以有妾,甚至风花雪月者多矣,夫人不在身边反而不利于监督,一笑。

游览过县衙,在古镇中走走,还是感觉不到古镇的氛围。正当扫兴而归时,朋友在奇怪地说,怎么记得好像有一条古街道的,找不着了。问了当地人,终于来到了太湖路。这是真正的古镇遗风,房屋全是古色古香,虽然也许是后建的。奇怪为什么叫太湖路,感觉太湖离这太远了。看看这些建筑,突然一惊,看到居然有不少是国家重点文物,就这样静静躺在这里,一点不张扬,门关着,没人住,也不接待来宾。忽然想到了幽居空谷遗世独立的绝代佳人,只可远远仰视她的冷艳,徒增一丝怅惘归来。有一个开着门,是哪个家族的故居,现在在搞什么艺术展,朋友建议进去看看,执意没进去,门票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觉得在这种古朴典雅的古建筑中,搞一个貌似相关的艺术展,有些不伦不类,正如一个冷艳美人涂了庸脂俗粉来求人捧场,有点沦落风尘的感觉。在太湖路中走走,虽然看不到古宅的全貌,但能感受古宅的存在,也是一种难得的体会,足以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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