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也风骨

王世杰

        在风雨轮回、云烟氤氲的时空一隅，默默地与命运抗争，从不认输，生生不息，虽做不到顶天立地，却能在时有艰难、时有困苦的环境中，坚强地守望着一片小天地，凝聚着永远不落的魂；在古诗词的韵律中，灵动和隐现了千百年，又悄然地援立于今人的心思和走进了现代诗文的页面，在字里行间生根发芽，扭断岁月触痛的厄运，精彩地编织着辈辈生息的一缕缕香梦，不住地散发着代代繁衍的故事和传说。思想、情感丰富的人类，被这从远古风霜和云雨里步履蹒跚走来的无名小草，诱引得冥思苦想，心潮博动，万千情丝接踵飞向遥远的山山岭岭，围绕着那草儿的叶柄，萌动着、蜿蜒着、绵延着。

        常常不经意地记起前人“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放怀咏诵。这是多么美妙绝伦、情趣横溢、触动心弦的神奇画面。如若能置身于此中意境，那将是一种什么样的曼妙感觉？人的心灵深处，又会是何等的激情荡漾？

        然而，在万千气象的尘世间，不仅有人人皆知的种种名贵花草，不单是草原上那秀丽的绿色波浪，不光是山坡上那一片片簇拥成群的花草，那河畔，那溪边，那荒漠，那路旁，以及沙海、壑谷、远山、近涯的零星、孤寂、不被人注意的无名小草，也当是百草家族中的组成部分，是世间万物中的一员。或一小丛，或几棵，或独株守望，生息在多种多样、境况难料的空间，默默地书写着自己平凡、朴实、无华的生命履历，过着或风雨瑟缩、或意象缤纷，或晨曦抚面、或晚霞锦身，或冷暖交集、或难耐隐忍的日子。

        无名少份的小草，有着异乎寻常的坚毅、超强的生存能力，年复一年，沧桑轮回，桀骜瑟缩，笑傲侵扰，春去秋来，寒移暑往，很少有人关注和知晓名姓，却亿万年的凝铸定力，繁衍生息，为自己能够弃离纷争、删减烦恼，能够在广袤空间的某个角落，活生生地存在下来，能够成为浩瀚大地上的一分子而欢笑和信心长存。她不求轰轰烈烈，惟愿给红尘中增添一点绿意，营造一抹富有色彩的情趣。一生简单素静，无所苛求，在往往不怎么优越的环境中，紧揣着生存的资格，创造着生存的奇迹，闪烁着生命不羁的火花。

        从不计较身份、地位的尊卑，不与诸如兰花、水仙、龙须、碧萝、含羞草等等名草争宠，垂享着自己的清幽，秉持着悠然淡泊的追求。普通、朴实、平庸。虽然永远不可能有折桂的荣耀，从来不曾去想步入大雅之堂，往往生活在被遗忘的秃岭、荒谷、陋隅或万物的夹缝之中，却也不能不说，她，透露着几分神奇、倔傲、向上之气。小草的性格，小草的修为，小草的风骨，当为人类之楷模，修身养性之良师。小中见大，朴素中现超凡，孤寂中存壮志，清清白白的一生一世，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自己，也不枉为大千世界中不可或缺的一微粒。

        天地万物中朴朴实实的一小草，经历着时而此、时而彼的生死考验，经历着蓬生与终结的悲喜转换，经历着羞涩窘迫与青葱适意的命运更迭，经历着平静闲适与骤雨狂风的交织碰撞，虽然与“贵族”、“名门”的待遇总是隔壑相望，却在与岁月的对话和磨合中得益匪浅，最终登上了充满希望的埠头，在悠悠大地上争得了一席之地，并被主宰地球的人类所认识、青睐和包容。

        风雨漫漫倾相思，恋依小草定性情。厅堂，时光慢移；户外，锦阳依依。人们会在不经意间，意想到荒野的那一棵棵小草，风轻摇曳，惜梦拂尘，柔情柔意，让人怎能不滋生一丝丝的怜意？人，生存在这个洋洋洒洒、万千景象的世界上，必然与芸芸生灵相依相偎，同呼吸、共命运。那么，就必然会应生人与自然的一段段凄婉、悠长的故事。在那故事的繁复演绎中，地球的历史得以续写，人类的灵魂得以涤度和熏冶。就像在历次抵御外敌、驱除倭寇、为民族翻身解放不求名、不求利而英勇捐躯的千千万万无名烈士，不正像那无名小草一样，铮铮风骨、无怨无悔、英魂永驻？

        人生在世，草木一秋。一个人在短短几十年的生命旅程中，如果能从小草的身上，善悟、幻化出风雨人生的哲理和奥妙，当是莫大的幸事，也算是活出了精彩，也算没有白白在这个尘世上走了一回。若能从小草的风格和精神中，学会慢一慢、静一静、停一停、慎一慎、审一审以及戒急弃燥、用忍着宽、清心寡欲、低调憨厚、谦谦无私的方式方法，在生活中，就能做到面带黄土，心洁如玉，即是素衣粗食，也心满意足和别无他愿；在社会交往和为人处世中，将会做到怀有一腔平常，保持视物如水的平平心态，凡事顺其自然，淡泊名利，慵减奢欲，脱卸纷念，净化性灵，必然能够忘掉跌宕人生中那无数的无奈和太多的想不通，重新拾起遗落窗外、墙角的憧憬，轻触一把岁月荡起的层层涟漪，打从内心深处，徐徐升华出超凡脱俗的清灵境界。

        能够主动去认识小草，贴近距离，让她走进自己的视线，在思想意识中生根蔓延，自然就会领略到另一番世界，也不失为人生潜修层次上的重大突进。“晴日暖风生麦气，绿阴幽草胜花时。”一介无名的小草儿，虽被些许人看得轻渺，然而仔细审度，这小草的品格，要比那些这山望着那山高，为了一己私利，可以出卖祖宗，丢弃国家，灵魂扭曲，心态偏移，自甘堕落的人相比拟，似乎高尚了许多；要比那些为了升官发财、出人头地、中饱私囊而不择手段的人，有着天壤之别；要比那些有几个钱就脚不着地，眼皮子朝上翻的人，以及做了个芝麻官就飘飘然，与亲朋故友疏远、高高在上的人，稳重了许多，品格强了何止千倍、万倍？！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在社会生活中，常常会听到“我愿做一棵无名的小草”那样激情洋溢的语言，乍闻这是一种多么上档次、感动人心的胸怀和觉悟。然而，真正能达到小草的做派和境界，谈何容易？恐怕寥寥无几，也绝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做得到。只要能结识小草，以其为友、为鉴、为师，站在人生的岔路口迈确、踩实了脚步，风雨路上谨慎做人，默默无闻，乐于奉献，并能时而回过头去，细数一遍身后留下的脚窝，丈量其是深是浅或是正是偏，回眸一番曾经起起伏伏时的余影，还原一次时光划过的印痕，你就将是从消沉、迷蒙的梦中惊醒，进而脱胎换骨的有造化、最幸运之人。

        千载觊觎，时光温柔；清眸流盼，好梦依旧。“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春色涂绿了原野，染醉了大地，调浓了人们的情绪。“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那一棵棵不起眼的小草，渐渐淡出了往季梗叶枯败的尴尬，趁着春光挤走了严冬的冷漠，倚着习习和风，在春的纹眉上拓出了质量生存的希冀，在柔美的舞步中张扬出丝丝的笑意。这，也不能不撩动了有心人心湖那一汪碧水，带着对草儿生世不倦的记忆，脑子里装满那沁透珠露的嫩叶，奔着韶华，悠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