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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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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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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百岁"寿星照"

  人生已步入中年,故乡的山山水水依旧让人魂牵梦绕,那一串串渐行渐远的往事,依然让人刻骨铭心……

           一

   喜爱摄影, 拍摄过矿工、老人、玩童、女性肖像无数。能为百岁的外婆亲手拍一张"寿星照"是自己期待已久的美好心愿。

   2010年的初春,四川北部的大山里依旧湿冷,春寒料峭、寒气逼人。父母回老家探望外婆期间,父亲因患病住在城里的亲戚家进行中医治疗。病情稍有好转,母亲就打电话让我和兄长一同前往故乡接他们回陕。从渭北的住地出发之前,我特意还带了一架数码相机,奔波近二十个小时之后,顺利到达位于川北的故乡一一巴中。

   见过父母和亲戚之后,我们就起身下乡,一来看望已经百岁的外婆,同时,准备为外婆拍一组彩色"寿星照"以作永久的纪念。

   虽然时至初春,天气依旧寒冷,渴望早点见到外婆的心却是暖暖的。一进屋,便看见我日思夜想的慈祥外婆。

   外婆虽然受过许多的苦,她一生无论遇到多大的难事,依旧面部自带喜气,用微笑颜慈面对所有的人。

   她眼睛十分有神,只剩下几颗牙的她,下颌微微上翘,多了几分孩子段的萌气。头戴一顶圆形小黑帽,身穿蓝色碎花棉衣,外套一件薄薄的羽绒服。老人坐在一把木质的椅子上,前面放着一个火碳燃得暗红的火盆。我急忙上前握住外婆的手:"外婆,我们回来看您了。"外婆高地说:"我孙儿回来了,外婆好想你们喽。"晚上,我一边吃饭,一边选好了角度,抓拍了几张外婆生活中的照片。

  次日清晨,晨雾环绕在半山之间,虽然刚刚立春,群山依旧丰盈,翠绿。路边的小草,屋后竹子的叶片带着串串露水,有的水滴挂在竹叶的叶梢,晶莹剔透,藏着几分浓浓的诗意。

   雾气刚刚散去,一缕阳光照进了楼舍,我兴奋不已,由于天气寒冷,也只能扶着外婆在门口为她拍照了。拍照时,我没有特意去"摆弄"她,想尽量追求一种返璞归真的自然之美。

  在回到城里之后,我找了一家影楼,选了其中的一张,放大了24寸,并加了一副漂亮的金色相框。

   我把相片给大家看,都说好,很清晰,很喜气。只有母亲说:"不该大冷天,领你外婆在外面照像,感冒了咋办?衣服的领子整理一下就好了。"我说:"知道,只是在门口拍的,随便自然点好"。随后,我把装好的相框装入一只白色专用手提袋交给了小姨,让她抽空带回乡下,挂在屋内,留作纪念……

           二

   人生一世,事事难料。不幸的是,2012年元宵节刚过不久,老家的表哥打来电话,说外婆去世了。于是,我和兄嫂,妹妹领着已年过古稀的父母匆匆上路回故乡悼念,为外婆送葬。

  火车奔驰着,一路向西南急速行驶,虽然已是深夜,我却没有丝毫的睡意,和外婆相处过的一幕幕像电影一样一一浮现在眼前。

   孩提年代,回老家的次数虽然不多,但故乡的各种美食:腊肉、香肠、川菜让我垂涎欲滴。同时,无处不在的美丽风景深感巴蜀大地的秀美。外婆的慈祥笑容和亲人们的热情,让人倍感亲切,无比温暖。

   很小的时候,外婆还曾来过我们当时在内蒙乌达矿区的家,照看过我和妹妹。一切美好虽然已很模糊,但外婆的那份慈祥,那份暖,还是依旧留在了我童年朦胧的记忆之中。

  1987年冬天,我结束了四年的部队生活之后,有了回故乡看望外婆的想法。于是,乘火车、汽车几经辗转,又在城里的小姨陪同下,绕过崎岖的山路,走过几条蜿蜒的村道,风尘仆仆地回到了久别的故乡,见到了已过耄耋之年的外婆。

   那时的外婆身体格外硬朗,眼神里始终透着一种享受不尽的幸福之感。我知道这是舅父一家长期孝敬的结果,尤其是贤惠的舅妈给予了周到细致的照料,她是乡里乡外有名的"孝老爱亲模范",表兄表弟和媳妇们也十分孝顺,在当地留下了许多敬老的趣事。

   大家围坐在火盆前,外婆拉着我的手,不停地摸我的手掌,看有没有老茧,光光的手让外婆甚是开心。用老人家的话说,她孙儿没有吃过多少苦,吃的是不受累的轻松饭。外婆又说:"孙儿啊,这次你见了外婆,可能下一次回来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您老能活一百岁。"我不加思索地回答,就这样,我和外婆的手一直拉着,我静静地听她讲早年父母和我们小时候的事情,默默地分享着,这人世间亲情相拥的满满幸福。

  临别的那天清晨,我告别了外婆,舅父和舅妈送我和小姨乘车回城。天刚刚放亮,客车还没来,我借此一点点空隙的时间,放眼远眺这川北冬日里的美景:薄雾、炊烟、清脆的鸟鸣声,山村偶然传出几声呼唤人名的声音,公路上渐渐地有了人行走,乡亲们背着背篓下地做农活,一派生机、一派祥和、淳朴又自然。

  忽然,小姨一声:"我的天呐,娘咋爬上来了。"让我一惊,小姨一边埋怨,一边满是心疼,"万一有个闪失咋得了。"我在想,从半坡下的舅父家爬上山来,再到公路边,年轻人也要走10多分钟,路本身就不好走,更何况是年过八旬的小脚外婆。看着外婆一路蹒跚,满脸是汗的样子,真有点心疼,她的裤腿膝盖处明显有土。这一刻,我的心早已被这浓浓的爱相拥着,温暖着,我转过身去,怕这不争气的泪水让外婆和亲人们看见……

  新世纪之初的一个夏天,我出差顺路回到了故乡,又一次走进那熟悉的小院。见外婆一个人坐在院坝边上,她不停的念叨,"鸦鹊子(喜鹊)叫了一早上,真的把我孙儿叫回来了。"

   四川乡村的夏夜一直是我多年所向往的。由远处稻田里传来的青蛙叫声此起彼伏,断断续续蝈蝈唧唧的叫声,加上几声犬吠,合奏着一首美丽的田园夏日小夜曲。真想多住几日,看看夜里能否找到己是多年未曾见过的萤火虫了。这里的一切都觉得静谧、有趣,令人好奇。

   平日里,外婆睡得很早,那天夜里,已经是11点钟了,她还没有睡,我打了一盆水在院坝边的石案上一边洗漱,一边享受着这难得的乡村之夜。洗了半天才发现扶着门框的外婆,他一直看着我洗漱的背影,透着微弱的灯光,我看见她在对着我笑。我似乎明白了,远在他乡的儿孙们,在她心中的位置和分量。

   回想当年和外婆相逢的点点滴滴,那绝对是一种无法用文字言表的温馨。

          三

   次日的黎明,我的思绪由绵绵的回忆中,慢慢地回到现实。 结束了一千多公司里的长途奔波,我们顺利回到了川北。

   当我们走进已是三层小楼的大舅妈家时(舅父已经去世),一眼就看见一楼大厅里停放着外婆已经入殓的棺木。

   眼前, 这位一生辛劳的世纪老人,走完了她102个春秋的人生旅程,停留在了她人生永远的"港湾"。悲痛的父母带着我们哭过,上香,烧完纸之后。主事的人商量着治丧事宜,在搭完灵棚后急切地问"有没有准备老人的相片?"表兄和小姨几呼同时回答:"有。"当相片拿出来后,我一眼认出,这是我两年前亲手给外婆拍的那张"寿星照",彩色的画面,健康喜气带笑的表情,让人看了有点心酸,相框摆放在灵前,大小正好,跟提前订制的一样。

   人们吊唁之后,对这张照片赞不绝口。一般丧事用作遗像的都是黑白照,所以这张彩色遗像是不多见的,特别地显眼。我却疑惑:本想挂在一楼大厅做纪念的人物肖像,咋就成了外婆的遗像?

   至今,我也不知道,我的外婆见没见过这张,她心爱的外孙给她拍的寄托着无限情感的相片?

   下葬之前,在外婆的遗体告别仪式上,众孝子一个接一个地向老人作最后的告别。那一刻,我却有意无意地把眼睛移到了她的身上,并没有看她老人家遗容最后一眼……

   我听说,也见过,人去世后有的面部表情不太好,于是,我才没有直接看外婆。我想让她最后的面容永远是微笑的,慈祥的,一定和我给他拍的那张相片上的笑容一模一样。后来,那分微笑就这样永远地停留在了我的心间。

   由老家回来之后,听母亲说:"你外婆去世后都放了10多天,下葬前,面容安祥,肤色自然,像睡着了一样。"我想,虽和天气冷有一定关系,但更重要的是和她一生和善、厚道、仁慈是分不开的。多年以来,我时常后悔,后悔没能看看外婆最后一眼……

   如今,在我的记忆里,外婆的相貌总是那张照片的样子,慈祥、安宁、音容宛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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