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左手串满小篾圈,右手抓六个:“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文明游戏,两元一圈,十元六圈,套中什么是什么,八十元一包的软中华等你拿。”
他身后,铺张白色广告塑料布。前半部分写着游戏规则,后半部分,疏密有致摆满儿童小玩具、工艺品,几包红艳艳的大中华香烟,炫耀地点缀其中,吸引人眼球。
“老板,试丢可以吗?”路过的年轻人,停下脚步,盯着香烟,朝黑子伸出手。
黑子递给他两个:“可以试,套中不能取走,丑话说前头,交钱才算数。”
年轻人飞出去小圈圈,把中华烟砸翻了,圈圈一半压在香烟盒,黑子说:“差一点,这样不算数。”
甩出第二个,香烟没碰着,却套上一只装饰钥扣的小布熊。年轻人笑了,掏出十元钱:“老板,来六个。”
一会功夫,年轻人手上圈圈都甩岀,套到一把指甲剪和四个小挂件,战果不错。香烟没套着,但手气还不错,高亮兴兴离开了。
黑子算了算,指甲剪贵些,进价要八角,其它四个小玩艺,加起来还不到二元钱,十元六个圈,赚了七元多。他咧咧嘴,笑一笑,得意摸摸脖子上沉甸甸、金灿灿的项链,像这样的客人,每天只要遇到二十来个,不用一个月,被骗的三千元,就可以捞回来。
几天前,他到这座城市来,刚出火车站,横穿马路时,在天桥下看到一位骑自行车的秃头中年人,裤袋里溜出一条金项链,黑子连忙捡起来喊他。秃头转回头,又是打揖又是鞠恭,千恩万谢,三个过路陌生人,停下脚步,齐齐伸出大拇指。
秃头把项链套到脖子上,紧紧握着黑子手,差点没落泪:“兄弟,大好人啊!项链虽然不值几个钱,但对我来说意义大,它是我死去老婆留下唯一纪念。一千元,小意思,你一定要收下。”
说罢,松开手,在衣裤袋摸索大半天,搔搔秃头,不好意思道:“兄弟,出门把钱夹搁在家,你等着,我就住在马路那边。”
他手指对面一栋楼,一条腿已经跨上自行车。
“你不给钱也罢了,说出的话能收回吗?农民工兄弟好哄是吧,把人家当猴耍。”旁边站着的瘦高个,一脸正气拖着自行车后座不松手。
“我真的回去取钱,你怎么不相信人呢?”秃头急了,“不信你们跟我去。”
“才不上你当,你们城里人,花花乱肠肠。”瘦高个愤愤不平道。
旁边两个围观的连连点头,颇有同感:“就是,到时你们人多,反咬一口,反诬我们敲诈勒索你。”
“你们怎样才相信?”秃子一脸无奈。
瘦高个转了转眼珠,说:“除非把项链留下,去取钱。”
“你……这条项链也是一万多。”秃子有点恼火了:“你不信我,我凭啥信你。”
又冲黑子道:“兄弟,你跟我去,我们之间的事跟他们无关。”
“路见不平众人踩,今天这闲事管定了。”瘦高个从口袋掏一叠钱:“刚领的工资,全给你,做押金。”
秃子随意数了数,要把钱退给瘦高个:“六千都不到,不行。”
“我又不要金项链,金项链交到那兄弟手上保管,等会儿你把一千元赏钱给他,他再把金项链还给你。”瘦高个说。
旁边两位也从口袋掏出身份证交给秃头:“我们身上没带钱,把身份证押给你,今天上班就算迟到,被扣工资,也要给这座城市的良心做见证。”
秃头有点左右为难,把项链从脖子取下来,想交给黑子,又犹豫不决。黑子看他们都是为自己起争执,从口袋掏出身上带着三千元,交给了秃子,心想,别让他们为难,等事情了结,再把一千元报酬还给他,大家都这么仗义,我也不能贪。
结局谁也想得到,秃头骑车取钱一去不复返,三个打抱不平的过路人找借口溜了,留下黑子站在那,拿着假项链想哭都没泪,自己把自己卖了,还要帮人数钞票。
又有一对恋人来套圈,女孩齐肩短发一甩:“咱们比一比,看谁准。”
男孩松开手,从口袋掏出一百元,看也不看地递给黑子,宝贝似盯着女孩,讨好道:“肯定你准。老板,先不用找钱,今天非得把你东西套空去。”
两人边玩边聊天。
“你不是说要换辆保时捷吗?”女孩套圈动作很优美,苗条身材往前倾,修长后腿抬起来,左手后摆,右手朝前探,圈圈往前飘,走出飞碟的弧路。
男孩觉得一个个套不过瘾,干脆三个三个地扔出,眼晴没离开过女孩:“别提,老头子被人坑了。有个湖北人丢下几万元资金,说是货到目的地后一次性付清,半途中把押货的业务员灌醉,车开跑了。上百万的家电用器,湖北人三十几万把它当处理品倒给其他经销商,还在打官司呢!”
女孩嘟着嘴,失去兴趣,不想再套了:“真扫兴,朋友们都知道我要换车,你那破本田,兜起风,不带劲。”
说罢,把手上剩下的十几个圈圈朝男孩抛去,转身走了。男孩没接住,扔到他头上,一只恰好挂在他右耳尖,像只大耳环,摇曳不停。
旁边有个五岁多小女孩,牵着母亲手,奶声奶气地道:“妈妈,大、大姐姐,圈、圈、圈,套、套、套住了大、大哥哥的耳、耳、耳,耳朵。”
黑子听成圈套,哈哈笑起来,还是小娃娃厉害,这是圈套,不是套圈,童不可欺啊。
旁边小女孩的母亲不乐意,以为黑子笑她宝贝女儿结巴,白他一眼:“没素质,什么人儿。”
黑子一愣,知道少妇误会了,忙编排话题解脱:“我是听了小妹妹的话,想起我老婆。”
少妇奇了,听黑子继续瞎掰:“结婚那天,我想,终于把老婆追到手。无意中,听到伴娘悄悄跟我老婆说,开心了吧,他终于落入你圈套。”
少妇听了哈哈笑,抱起女孩准备走,发现女儿手上拿着小布熊:“妞妞,别人东西不能要,乖,放下。”
黑子忙说:“不值几个钱,送给小妹妹。”
“这不是钱的事,要让孩子明白,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少妇正色道。
黑子一怔,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想起母亲。小时候,他翻墙摘了邻家的石榴,招母亲一顿打:“小时偷针,大了偷金。坏事再小,也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