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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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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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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鼠记

“报告班长,食堂有耗子。”我一路小跑来,垂头举起手,行了个军礼。

班长一套迷彩服,右手握把小刻刀,左手抓住段白萝卜,双肘支撑着,向后屈起小腿肚,仰起头,像只煮熟的大龙虾,身体反弓了。旁边塑料盆,漫泡着几朵雕好的玫瑰,玲珑剔透如冰花。

“龟儿子,你是行礼,还是给遗体告别。”班长地震感应似从礁石弹起来:“说啥?老鼠?新兵蛋子,谎报军情,关你禁闭。”

接着,自言自语道:“格老子,在岛上了呆十几年,都忘记老鼠长得像哪样。”

我抬起头,又是立正,又是一个军礼,十分肯定道:“报告班长,长得像只小恐龙。那大熊猫,我可没见过,这耗子,穿上隐形装备也认得。”

“龟儿子,老鼠就老鼠,什么耗子、耗子的。”班长打下我的手。他是四川人,最恨人家管老鼠叫耗子,连队里,私底下议论他,都称他是炊事班那只川耗子。

“是,报告班长,发现老鼠,不是看到耗子。”我一急,忘记这码事。他再次打下我的手,说:“还有完没完,去,去,把炊事班的喊回。”

“炊事班,全体都有,班长命令,食堂集合。”我拿鸡毛当令箭,发号施令后,弯腰端起塑料盆,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

蹲在沙滩里的吴希奇,慌忙站起来,拿脚板在沙面上抺来又抹去。我知道,这家伙,今年上网认识一名女记者,恋爱了,泡到蜜罐里,没事找事跑到海边来陶醉,在沙滩上不停画着心形图,肉麻地拿英文写上“我爱你”。远处的王宁,听到我喊声,一边收钓线,一边忙着应付道:“有,有,有。”

炊事班,班长算进去,也只四个人,与班的编制打个大折扣。别说我们炊事班四个人,连队也是非战时编制,除了派出守礁的战士,岛上只有三十几号官和兵,哪有连队的气势。刚到连队时,我非常失落地发牢骚,传到连长耳朵后,不知触碰到他哪根敏感的神经,把我喊到连部,见面狠狠剋:“啥?让我降级当排长?新兵蛋子,你懂啥,这叫战略。临战时,别说一个连,就是加强连,上级分分秒秒也会给老子空降来。你以为,老子只有指挥你们几个菜鸟的能耐。”

在储备室,班长从地瓜上的齿痕判断出,的确有不速之客光临了,而且肯定是老鼠。他手一挥,示意我把食堂门关上,四人围拢着一张大餐桌。若平日,开班会,他还没开讲,我们巴掌就”叽里啪啦”地鼓起,那劲儿。可今天,见了班长那张神色凝重的脸,大家也知趣,大气不敢吐一口。

班长沉思了好久,酝酿出决策。他在我们脸上扫一眼,压低嗓门宣布:“第一,这件事,必须严格保密,老鼠抓到后,我再请求连首长给处分,别让战友们知道了恶心。第二,那粘鼠板肯定失效了,检查所有老鼠夹,能用的,角角落落都摆上,布下第一道防线。今后,不管有没有老鼠,都要有防鼠的意识,不能等狼来了再去找猎枪。第三,老鼠没逮到,炊事班午休取消,晚上在储备室加道岗,若是值日干部发现,大家统一口径,就说炊事班在研究新课题,准备迎接春节上级派来的慰问团。”

班长说完,补充道:“从今天开始,大家洗菜也好,刷锅碗瓢盆也罢,这卫生,一定要认真。下锅的菜,得经过氧子分离机,餐具必须高温消毒后才使用。全体都有,听明白。”

短短十天里,班长眼框陷下了,我都替他在揪心,本来一张少年生成的老脸,可别还要添上愁白的头发。值日干部发现炊事班情况很异常,询问过,向指导员汇报了。指导员听后没细查,很高兴,号召全连学习炊事班,要有集体荣誉感,刻苦钻研业务,苦练本领,做好本职的工作。班长站在连队队列前,挪挪让人表面看去非常厚道的嘴唇,想说不敢说,忐忑不安的心,痛苦压在嗓门下。我们三个当兵的,也是满腹苦水无处倒。那卫生,比娘们做得还认真,一片片大白菜帮子和叶子,就差没拿铁刷去搓它。

一个星期过去了,虽然没有发现它,但感觉到它的确跟我们共处在一个空间里。老鼠成了游击战的专家。储备室明明翻了个底朝天,连蚂蚁洞穴都见不到。那可储备室的食材,还是发现了它搞出的动作,明目张胆留下作案的现场。这只老鼠一定是贯犯,还具备有反侦察的手段。那摆着的老鼠夹,不仅不上勾,它还示威似地把它从原地挪到几米外,恨得我们干瞪眼。储备室的食材,都用塑料櫈子架空了,它爬不上,却报复性地把櫈脚啃成了锯齿,就像留下了某某到此一游的符号,气得我们话都说不岀。

班长每天咬牙切齿咒骂它,就差点没把自己舌头嚼烂了。他肯定,岛上老鼠只有这一只。他纳闷,这老鼠从哪来的,按照生物学中动物繁殖的规律,必须雄雌交配才能生长岀后代。难道它像孙猴子,是从石头缝里蹦岀的?难道它具备有两栖动物的功能,漂洋过海登陆了?难道这世上真有飞天鼠,凭空而降了?

听班长讲,十几年前,班长上岛时,岛上就像飞机制造厂,蚊子、苍蝇可是成群结队地在空中“嗡嗡”叫。他当时很好奇,问老兵,怎么不见老鼠呢。老兵告诉他,几十年前,海岛除了守备连,还驻扎有炮兵连。那时候,敌对双方隔日就朝对方甩炸弹,那声响,是铺天盖地来来去去地呼啸,炮弹落在沙滩浅海里,一爆炸,说它地动山摇一点也不夸张。这炮仗,从上世纪五八年,一直打到八几年,几十年的炮声,老鼠不被震死吓死,也会患上忧郁症,不跑到沙滩集体跳海自杀才怪了。

昨天船运大队舰艇靠岸时,班长恍然大悟用上了推理,海岸离海不很远,岛上没有物品供应站,就算有台风,渔船运输船也不会靠到海岛来。他骂骂咧咧道,肯定是船运大队那帮臭小子,给连队送补养时,把这“四害”之中的罪魁祸首,也捎带到岛上旅游渡假来。可目前,还在保密的阶段,只能敲山震虎,他话不着边地警告舰艇指导员,让他们后勤部门工作认真些,这海岛,是军事重地,不是什么都允许免签入境的。他害怕,若是再来个公的或母的,与岛上这只不知是公还是母的老鼠配成对,一个季节的蜜月度下来,那可是鼠子接鼠孙,没完没了地繁殖。

班长悄悄掏岀自己的津贴,要我交给刘小虎,让他回去后,到市场买些粘鼠板、电猫什么的,下次来时给捎上。我建议:“不如买些老鼠药到处撒,就不相信老鼠成了精,变成防化兵。”

班长抡起大巴掌,朝我后脑勺扇过来,骂骂咧咧道:“格老子,说你新兵蛋子还不服气,没脑了,药能毒鼠也就能害人,万一掉到食物中,你想让炊事班集体到军事法庭受审判。”

这巴掌,我心甘情愿挨。别看班长五粗六壮的,嘴上不饶人,心地可好了,不像有些班的班长,活脱脱就是整人的专家。难怪这几天,他没事有事就到连部找卫生员搞侦察,了解最近是否有战士反映肠胃不舒服。我把钱悄悄交给刘小虎,吩咐他下次一定要把东西给捎来。刘小虎是我在新兵连集训时结交的好朋友,因为会开车,下连队,他分到船运大队了。

班长说,只要老鼠没逮着,炊事班永远处于一级战备状态中,谁也不许打马虎眼。

班长分析了敌情,我们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逮住歼灭这只闹心的老鼠。那老鼠呢,它的目标是锁定的,储备室哪怕危机四伏,它还必须要冒犯,为生存,它没有其它的选择。现在敌我双方都理解了对方的意图,除了比智慧,还要拚耐心。班长改变前个阶段的战术,由主动岀击改为伏击战,内紧外松,以逸待劳。班长把我们分成A组和B组,A组蹲守储藏室,B组人员潜伏在外围。

功夫不负有心人,班长伏击战术奏效了。今天轮到吴希奇蹲守储藏室,班长手机响,听到吴希奇有点兴奋有点小紧张,报告道:“班长,班长,目标出现,可以收网,请求增援。”

我们三人迅速从各个方位闯进储藏室,情绪很激动。王宁更夸张,手里提把剁大骨用的大砍刀。吴希奇守在储备室窗口下,地面散落着砸碎的地瓜,他手里还拿一个,就像握着小手雷,忙着给班长汇报敌情呢。他说这只老鼠加上尾巴比筷子长,身体略偏胖,长对绿豆眼,尖尖的嘴边还生岀几根白胡子,浑身上下灰黑贼亮地,看来它吸收的营养很丰富。它是从窗户上格那条缝隙溜进来,他当时正躲在装菜的竹筐下,看到老鼠滑下门窗后,才现身,占领有利地势,守到窗口边,断了它后路,他已经打退了它几次企图突围的进攻。

班长瞅瞅天窗那条一指来宽的缝隙,眼睛瞪得水牛般圆,盯着我:“不是让你把天窗打下吗?”

我气都不敢吭,是我工作不认真,当时关天窗时没搬櫈子,凭着个头高,像在操场打篮球,一个跳跃,抬手就把天窗盖帽了,却没注意还是留下一条缝。唉,这只老鼠的缩骨功,已经练到了如火焠青的境界。

四个人又是跺脚又是跳,王宁还学起了猫叫。那老鼠,丝毫不为其所动,打草惊蛇没奏效,这家伙潜伏功夫谁也比不了,心理素质太强了。班长命令我们采取地毯式搜索,一寸土地也别放过。当我提起装地瓜的编织袋时,目标出现了,一只老鼠蹦起来。王宁也够狠,挥起砍刀劈下去,但下手还是比老鼠逃窜速度慢半拍,没有击中它要害,只切下一节小尾巴,疼得它吱吱叫着满屋跑,那转速,比松了发条的秒针还滑溜。

我怕碰触老鼠这类软体动物的身体,也顾不得班长恼怒看我的目光,它躲我,我也在躲它。王宁是立功心切,挥着砍刀乱飞舞,水泥地都被他击岀了火花。他的心根本就不在炊事班,当了四年多的兵,报告就打十几次,要求调到战斗班,他的理由很简单,来当兵,就是为了摸上枪,做厨子,何必来,他爹就在家乡就开了几家连锁小炒店。班长呢,一个伙伕头,摇身一晃,变成战役指挥官,除了身先士卒外,还忙着调度我们的行动。

吴希奇在炊事班,可是班长的参谋长,时不时给班长贡献一些金点子,班长也是把他当作宝贝疙瘩看。他忘不了使用他的高智商,对付不同的敌人就得用不同的战术,他取下炊事班挂在墙上的围裙,拉开宛如一张网。他眼珠子随着老鼠走,敌动我不动,守株待兔了。这老鼠,该它克星就是吴希奇,它还以他为轴心打转转。吴希奇瞅准了时机,一个饿虎扑食的动作,围裙罩在老鼠的身上,总算把它逮捕归案了。

王宁是拿着大炮打麻雀没结果,气急败坏直嚷嚷:“放下它,我要拿刀背把它拍成酱。”

我反对:“应该浇上汽油烧死它,万一这只老鼠是带菌的,打成酱,腐烂了,容易在空气扩散传染病。”

班长显然在调侃:“你们怎么能这样不讲人道呢,好歹也是一条命,把它装入玻璃瓶,放在地瓜堆里,旁边再摆几块肉,馋死它。”

“还是我来处理,让它入土为安吧,又人道,又预防传染病。”吴希奇听到班长讲到老鼠也是一条命,若有所思想了半天才说话,他操起野战铲,也不问我们同意不同意,迈开大步就走了。

逮到老鼠那一天,班会上,班长以权谋私了,他从储备室摸来一支红星二锅头,每人轮着抿一口,算是犒劳我们在捕鼠战役中立了功。他还特别表扬吴希奇,夸他作战勇敢懂战术。

吴希奇反应很冷淡,一付不置可否的表情,不知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这家伙,接触久,哪个不讲他城府深,就像二诸葛。

王宁闷着头,喘着水牛般的粗气。这个山东兵,总以为自己是一员沙战上冲锋陷阵拚杀的勇士,不该到炊事班来掌勺。班长夸奖吴希奇,他听了,特别的刺耳,等于说他是个有勇无谋的蛮夫。

发现敌情的是我,按道理,头功应该记在我身上,可我在他们眼里成为战场上的懦夫。他们说,见到老鼠都害怕,有朝一日上战场,遇到敌人不当逃兵才怪呢。我不服,拿破仑元帅还怕蟑螂呢,老鼠和敌人是两码事,岂可相提来并论。最倒霉的是,班长他们追查我发现老鼠那一天,一个人猫在储备室究竟在干啥。王宁落井下石打黑枪,说好几次见到我午休时间都躲在储备室。刨根问底下,为了证明自己跟那只老鼠不是一路人,只好如实招供了。现在班长的保管柜,已经装有我的二个手机了,只许周未让我领岀来用半天,还得看他心情好不好。

班长在班会说:“事件的发生,说明我们平日防范意识太淡了,以后每项工作都不许再马虎。这次算是将功补过吧,决定不上报,大家管住自己的嘴,就此消化掉。”

吴希奇又当上事后诸葛亮,附和说:“班长真英明,上头知道了,事件有可能像做面团,发酵起来问题也许越变越复杂。”

我知道,班长不是怕炊事班挨批评,他怕此事牵扯到给我们送补给的舰艇,那条船的指导员,是他的铁哥们老乡,否则那一天,他不会把那位指导员,拉到一旁嘀咕大半天。

没多久,当大家快要把老鼠事件忘却时,看守弹药库的战士,发现岛上有老鼠,向连部报告了情况。连长、指导员很重视,全连捕鼠的动员大会上,他们做了敌情总分析,别看一只小老鼠,危害可大了。且不说它身上是否有病毒,会不会在岛上制造一场鼠疫来,若它一时来兴趣,窜入弹药库,把手榴弹当作地瓜啃,引爆了,那就是灭顶之灾了。

班长听守弹药库的战士说,那老鼠还少了一节小尾巴,脸都变蓝了,肝火烧起来。回到炊事班,坐在餐桌前,由我做笔录,班长和王宁,一个发连珠炮,一个甩手榴弹,彻底把吴希奇轰得晕头转向,如实招供了。

原来吴希奇这家伙,那天把老鼠带走没活埋,不仅有预谋,还有明确的目的。那天他听到班长讲老鼠也是一条命,就想到了他交的那位在某报当记者的女朋友,也是某市动物保护委员会的委员。平日里,女友少不了给他普及生态平衡、爱惜每一个生命的课题。那天逮鼠时,最恨老鼠的当然是吴希奇,但他目的很不纯,是挟公报私仇。自从老鼠出现后,害得他对爱情憧憬都没空,更别提跑去沙滩划圈圈。

他提着老鼠出了门,心理不停地活动。他瞎琢磨,爱上一个人,不仅要从心里去爱她,还要把两个人的二颗心,磨合成一颗,将来生活才有黙契感。他想多了,把对特老鼠的态度,和爱不爱女朋友挂上勾。于是,他不辞辛苦翻过岛上的几座小山包,把它扔在悬崖下的海滩放生了,此处离炊事班有好几里,由它自生自灭去。办完这件事,周末上网聊QQ,也忘不了给女朋友汇报自己的壮举。他的女朋友,虽然给他灌输每个生命都是值得尊重的,但是对老鼠,不一定把它当成是生命,说他小题大作了。但他从女友语言中,看得出,她还是喜欢他如此向她表忠心。

“满脑是浆糊。”听完后,班长气打一处来,抡起大巴掌,朝他后脑勺扇过。随后班长到连部去自首,事件已经由质变到量变,又由量变到质变,再隐瞒下去就是知情不报欺骗上级了。

班长带上我的笔录去连部负荆请罪了。

连长抓起吴希奇的招供书,看也不看就撕了个粉碎。连长平日有事没事都护着我们的班长,就说前年吧,退伍名单本来就有班长的份,硬是被连长把名字划去了,但骂起他来一点也不含糊:“当了十几年的兵,老兵油子了?不把我这连首长放在眼里且不说,还有没有一点责任感,出了事,竟敢拿手下当替罪羊。春节前若是抓不到耗子,明年你卷铺盖走人。”

班长回来后,窝着一肚子鬼火,看到吴希奇,恨不得把他从眼睛里消灭掉,警告他:“再泛用你的爱心,明年退伍,我若走,你也是个垫脚的。同志,别忘了,咱是来当兵,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班长到连部汇报完情况的第二天,连长组织全连官兵对小岛进行了拉网似的搜索,特别防范重点是武器弹药存放库。战士们连续作战了几天,消灭一批蟑螂和蜘蛛,鼠毛一根也没有找到。那只老鼠也许丧失了斗志,开始苟且偷生,再也看不到它嚣张的痕迹。海岛地形也是复杂的,虽然只有几个平方公里的面积,除了临海环了一条银项链似的沙滩,岛上怪石嶙嶙石笋般地耸立,到处都是石缝和石洞。我们要想找到它,也是比大海捞针还困难。

接下来,连队取消周未的休息,战友们忙着苦练杀敌的本领。连长说:“海峡那边搞竞选,政客嚷着闹着打独立牌,奶奶的,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不认自己是中国人,站着的土地自古以来可是中国的。我们是解放军,啥叫解放呢,只要国土一天不统一,我们时时刻刻都不敢忘记自己肩负着解放的使命。连队要加强军事作战的训练,抓老鼠的任务主要由炊事班去负责,必要时,战斗班会协作。”

吴希奇在班长跟前失了宠,情绪跌落到低谷,整天搭拉着脑袋,话也不多说。但他私底下可没忘记和老鼠较着劲。他拿着班里的粘鼠板和老鼠夹,布下了一个又一个的雷田。他认为,是他种下了因,才结出今天的果,所以,所有的因因果果、果果因因,报应到他身上,也必须在他身上有一个了结。

可是,这家伙运气太好了,愁眉苦脸没几天,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马上把他从老鼠的阴影中拽出来,还原了他脸上灿烂的阳光。

上级慰问团提前来到了海岛,要和岛上战士欢度一个有意义的春晚。除了文艺兵,还来了两个采访的记者,其中一个就是吴希奇网上结交的女友,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娜娜。一上岛,她就直奔炊事班,也不管部队纪律允许不允许,拉起他的手就往海滩走,当然肯定是去叙情缘。乐得是希奇下颏脱臼似的,一张大嘴巴合不拢。

娜娜和吴希奇站一起,男才没发现,那女貎,倒是特别的凸显。王宁私底下不知在我跟前嘀咕过好几回:“唉,老天不长眼,这家伙,走了狗屎运,那么标致的姑娘乍就看上他,可惜了,可惜了,鲜花插到牛屎上。”

我心底下暗自不停地发笑,他这是吃不到葡萄倒怪葡萄酸。听吴希奇告诉我,王宁当了快五年的兵,回家相对象就有过四回,回回都是一口吹蜡烛——拉黑了,如今当兵的在社会上不吃香。

可没两天,吴希奇的脸又拉黑,本来就瘦长的脸型,成了长在脖子上的苦瓜。班长问:“咋回事?”

他闷闷不乐道:“网上、网下怎么就像两个天地呢,网上交谈时,她是那么的善解人意,对咱们守岛军人充满了崇敬。可一见面,一口一个当兵的,在她看来啥都不顺眼。”

王宁跟他不是冤家不聚头,山东人没有弯弯曲曲的肠子,幸灾乐祸说:“我早劝过你,要现实,不在同一个层次,能有共同语言吗?说句不中的话,你这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是调整心态吧,走岀失恋的阴影。过两天,除夕聚餐时,我陪你喝几杯,醉过后,什么都会忘记的。”

“她这是有情绪,你要做她思想工作呀,咱这海岛是前沿,属于特别中的特别的军事禁区,不经允许,任何人都不得登陆的,更别提带着通讯的器材。”班长瞪了王宁一眼,警告他闭上乌鸦嘴,苦口婆心劝吴希奇要有耐心。这年头,社会很现实,一切都是向钱看,姑娘谈情说更是有标准,当兵的找个对象也不是那么的容易,班长可不想吴希奇和女友一见面就拉黄。

慰问团那天一下船,指导员要求两位女记者交岀了手机,只允许她们带着数码照像,还要求她们小岛东边的区域,未经允许不能随便乱拍照,离岛时,相机里的相片必须经过连部的审核,这是岛上的制度。班长当时就看出,娜娜听完很不爽。

“你懂个毛线,没层次?想当年,若不是午睡过了头,误了数学课目的考试,现在肯定是军校生。”吴希奇脾气好,“毛线”算是他在爆粗口,他懒得再去搭理王宁,又对班长说:“我瞧这两个女记者都有些不对劲,鬼鬼祟祟的,好像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娜娜,一直报怨我聊QQ时,只传海上日出,沙滩、潮涨潮落的图片发给她,怎么就忘了东边那片美丽的风景。我告诉她,军人有军人的紀律。她不以为然地说我当兵当傻了。另一个女记者,悄悄地玩跟踪,像似在保护她。”

“别乱猜,无论娜娜是不是你女友,上岛就是客,好好地对待,不要带着盲目的目光去看人。”班长说完后,安排我们,闲着没事继续找老鼠,自己跑去连部了。

还别说,吴希奇想问题就是比我们多根弦,他的怀疑很快被验证,两个女记者果然有问题。那个某报的女记者,是国安局的同志,要离开海岛的头一天,她发现娜娜躲在礁丛中,掏出另外一部藏在挎包的手机,准备把储藏在数码像机的数据发岀去,被她逮了个正着。当天晚上,在连部就审讯了娜娜,原来娜娜为了圆她岀国梦,被某个境外间谍组织收买了,专门在网上结交在部队服役的网友,刺探他们所需要的情报。

第二天,船运大队舰艇来,全连官兵到码头送别慰问团。国安局的同志带着娜娜登上了舷梯,娜娜站在甲板上,目光盯着吴希奇,读不出是失落还是在忏悔。

吴希奇突然惊叫道:“老鼠。”

我一看,还真的,一只断了半节尾巴的老鼠,干瘦得快要找不岀鼠型,干巴巴盯着起锚的舰艇,微微颤颤地蠕动。它肯定后悔了,唉,当初就不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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