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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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是小子的老子，小子是老子的小子，老子和小子是父子俩。
清晨，老子上洗手间，看到壁镜那张面色红润的脸，还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吃惊了，是他的吗？五、六天前，他也端详过自己，面色就像存放许久失去色泽的蜜蜡，沉陷的眼睛有如蒙上了尘埃。老子联想到这几天，不仅食欲大增，还像喝了兴奋剂似的亢奋，不由想起那个词——回光返照。
老子折回病房，床单被套枕巾四壁都是雪白的，脑袋却是空白的。
唉，时间不多了，一天、两天……或者就今天，他对病情是有思想准备的，但没料到来得这么快。他现在感觉就像是站在悬崖边，还没想好怎么跳，突然被一阵疾风刮下去，吊在半空中，上不着天，下不挨地。
该做些什么呢，写遗书？他不想让后人睹物思情。跟亲朋好友告别？人没死，可别让人家先添堵。在心乱如麻，毫无头绪时，老子第六意识让他在毫无想法的想法下，不由自主打开手机，给一家文学网编辑部发出了消息：
我是贵网用户秋风浩，三年前在贵网注册了文集。另外还有个文集用户叫南剑，也是三年前注册的，本人请求把秋风浩这个文集取消了，文章归纳到南剑的文集里。
编辑部很快回复：
秋风浩老师，您好！文集执行实名制，你所注册的两个用户身份不相符，需要提供有关证明。
老子马上把两个身份证的号码发给编辑部。
老子放下手机，开始想小子。跟小子最近一次通话应该是三个月前，那是他做肝区切除手术第二天。小子在电话那头哽咽道：“爸，小子不孝，最近单位忙，不能伺候你左右。”
这是小子近十年来第一次喊他爸。
老子在部队汽车连当了十多年志愿兵，退伍后，耽误几年才结婚，四十几才有小子。小子出生后，他就一口一个小子喊。小时候，小子以为小子是名字，无论谁喊，他应得清清脆脆的。懂事后，他不依了，因为别人也学老子叫小子，给他们占尽了便宜。于是，找老子商量，大庭广众之下不许喊他小子。
老子不妥协：“你本来就是老子的小子。”
“那我也不叫爸，这一辈子都叫老子。”小子没辙，喊“老子”，意味着没大没小，象征性地惩罚了老子。
小子四年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南疆边陲工作，几年来，不断有小子的喜报，还入了党。
有人对老子说，你倒是帮国家养个小子了，老子听了，乐意，自豪。虽然小子少回家，老子想得开，自古忠孝两难全，好男儿志在四方嘛。
老子是八个月前住院的，小子请了探亲假来看他，临走前，小子让老子安心养病，没事就在手机上写作。老子小子俩都有共同的爱好，喜欢写写小说和散文。
小子把自己在文学网站文集的密码告诉老子，让老子写好文章发在他的文集上，父子俩共用。老子不屑一顾，三年前，老子无意发现小子加入了这家文学网，也就跟着注册了。不过，他瞒小子。老子没事常常翻看小子的文章，想从文学里去揣摸小子内心世界是什么，还想从文字之中窥探他生活、工作、恋爱是否有新动向。这几年，小子写下文章可不少，编辑们也好像特别青睐他，很多都被重点推荐给读者。
黄昏，夕阳落地了，余光渐渐地退出了病房，老子脸色也渐渐地变成一张枯黄的金纸。挂在架子上的输液瓶，水滴速度越来越慢了，血管里的血不时返流到输液管。
老子想到就要油尽灯枯，心如刀绞。一个月前，小子妈妈突发心脏病去世。老子吩咐所有亲属对小子封锁消息。唉，这失去双亲的悲痛，如何让小子去面对。
周边世界似乎与老子越来越无关联了，他双手抓紧手机按在胸口上。他怕听不见铃声，好让那颗微弱跳动的心去体验。老子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在期盼，又像似告别。
手机响起提示音，老子举起又落下。小子姑姑看出老子的心事，拿过手机打开QQ消息，一字一句读给老子听：
秋风浩老师，经过网络技术人员处理，您的两个文集已经合并。我们非常欣赏老师两种不同风格的笔法，欢迎老师多多投稿。
“妹子，暂时别跟小子说，他说好今年春节会回来。”老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慢慢地合上了双眼。
小子姑姑趴在老子身上失声痛哭，突然想起嫂嫂临终前嘱咐，附耳哽咽道：“哥，慢点，还有话你要带走，两个月前，大侄子在执行任务中牺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