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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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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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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 幸

那年我刚刚完成新兵集训,被分配到了陆军某部高炮营。在一次集团军工作组检查时,我认识了荣凡诗。他是军务处副处长,也是这个工作组的带队。当时我只是一个新兵,可以说排长都是我首长,处长在我心中自然是个很大很大的官。

新兵,是老兵嘴里的“新兵蛋子”,对部队的规矩不大懂,我有自知之明,在检查时自然是敬而远之,但终究没能躲过去。他看见我就问:“小同志,过来过来。刚下连队适应不适应呀?”我答非所问的来一句,“首长好!”同时,生硬地举起了右手,他还了礼。“我们是老乡吧,我是郓城的,你是哪的?”“报告首长,我也是郓城人!”四目相对的瞬间,我的目光便溜了号,即便是那威严里透着和蔼。“小老乡,好好干,有什么困难可以给我说。”我答应着,“是!是!”心里却琢磨,“自己说的普通话虽然不标准,不过也就几个字,他是怎么听出了乡音的……”直到他伸过来手,我才回过了神,急忙伸出双手。

后来我知道,军务处重要的一项职责是管兵,经常与兵打交道,研究兵情、兵心,自然是知兵、懂兵,对各地方言的判断可以说一张口便知个八九不离十,更何况是老乡。

我们的再次相见是五年后。那时我已经军校毕业,在集团军宣传处学习。一次与战友小韩聊天,才知荣处长是其舅舅,已调到干休所,升任所长,我们约定一起拜访。

不过,那次拜访搞得我十分狼狈,荣所长盛情款待,满桌子属小韩我们俩年龄最小、职务最低,虽然酒量不咋地,但年少气盛,结果是一塌糊涂。二十多年过去,至今还记得这人生中第一次大醉的体验,我坐在酒店外面凉亭的石凳上呕吐不止,一旁的修全头枕着胳膊趴在石桌上念念有词,“喝多了,喝多了”。我想,当时仍在那里推杯换盏的大枷们是不是在暗自笑我们,“不知天高地厚,你们还嫩得很”。后来还是荣所长跑前跑后,收拾残局,找地方让我们住下来休息。

与荣老熟络起来是在十几年前,他退休之后,说要出本书,想让我帮忙运作。围绕出书和写作的话题我们开始了频繁接触,听他讲一篇篇文章的写作背景,那浓浓的乡音里流露出对乡情、亲情、战友情的感怀,对人生的彻悟,情真意切,文采飞扬。荣老三十年的军旅生涯,其实从来没当过“以写为主”的政工干部。可他在操枪弄炮履行组织管理职能之余,却从未停下过手中的笔,这不得不让我这个一直干政工的心生敬佩,也些许汗颜。

这部散文集名为《悲喜岁月》。他在自序中说,学写文章,始于一份“入团志愿书”。当年部队还编制有骑兵,他一入伍就分在了驭手班,一次他与团小组长刘唐忠抬着马粪筐晃悠悠地走着,无意间有了如下对话:“你想入团吗?”“想。”“那得写份入团志愿书。”“好。”

入团志愿书交到了连里后,他的指导员崔友基大悦,一激动竟在全连大会上全文“播发”。这下全连官兵都知道驭手班有个“会写”文章的新兵。“之后,连队又推荐我参加了团里组织的新闻报道学习班。至此,我开始边工作,边学习,与书为伴,与笔为伍。”人的差异在于业余时间。他三十年笔耕不辍,时有文章见之报刊,就是这样积累起来这三十多万的文字。

为求一字稳,耐得半宿寒。任何一点小小进步的背后,都是满满地努力。荣老的经历我感同身受。直抒胸臆,笔写我心,是精神的慰藉,拥有这份追求即是幸福,追求的过程,甚至比成功的结果还要美妙。正如莫言谈写作的“痛快”,痛苦并快乐着。

荣老对写作心有执念,曾感慨“人终成灰土,书终能传世”。他在退休之后,请人镌刻在书橱上这样一幅自撰联:“康则寿,以坚韧不拔的毅力,坚持锻炼,健康长寿;恒则成,以执着不变的心志,坚持习作,有恒则成。”他说,“这像我身上长着的两条‘腿’,以此走好退休生活的每一步,过好每一天。发愿‘生命不息,写作不止’,力争早日到达文学之河的边沿,最好能到里面畅游一番。”

“命运注定我要劳碌一生,过不惯那种养尊处优、无所事事的闲散生活,所以至今一时一刻也消停不下来。”八年之后,荣老第二部散文集《峥嵘岁月》付梓,又是三十万字。他自谦道:“文章体裁不一,参差不齐,水平有限。但‘父不嫌子丑’,自己仍不揣浅陋,草就了这本小书。”

人生从来不像意想中的那么好,也不像意想中的那么坏。几年前,荣老曾患过一次重病,一度陷入了绝望之境,是救死扶伤的医护人员给了他生命的第二春。他自此解脱沧桑缠绕的年轮,放开疾病羁绊的思绪,在尽心竭力护养孙辈之余,与纸笔相依相伴,走过了一个个孤寂和落寞的日子,攒下了这些富有温度的文字。“命运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人生的列车不能循着意想的轨迹奔驰。我且行且珍惜当下美好时光,怕走向另一个世界时来不及,所以急就成册,了确心中的期盼和希冀。”这就是荣老所谓“草就成书”的原因。

自谦,是荣老一贯的风格,不论是当年位高权重在任之时,还是华发满头退休生活。这些年他与我这个忘年交从短信到微信的交流,总是“您长您短”,通话或者见面聊天,更是以平辈相称,这让我着实不能承受。我与他家的几位晚辈,年龄相仿,又都是称兄道弟的好战友,我又怎敢称大啊。

荣老性格开朗,说话风趣,不仅自谦,还常常自潮。书中《余生余言》一文是他大病之后写下的“预嘱”,洋洋洒洒万余言,分为与己说、与妻说、与子说、与孙说、最后说共“五说”。开篇中调侃:“我,不病则已,一病惊人,说好听是敲响了警钟,讲难听是敲响了丧钟。这正是:年过六旬步古稀,四月差点命归西……”他说要坚持凡事早办,争取主动,写下此文,称这是自己的“死亡观”,也是对后人的“死亡教育”,读来令人动容。这让我想起了启功先生在六十六岁时写给自己的墓志铭,两者的意境可谓异曲同工。

“只要身体许可,我还是喜欢用‘写作’这种方式来解除胸中的心结,诠释福至的心灵,自我陶醉在所写的文字里,记录我的心路历程,释放我的激情感慨……”那一个个字符,好似一粒粒沙砾,铺就在他业余创作之路上;那一段段文字,犹如深秋山堰的棘子枣,在绚丽缤纷的秋天里,点缀出晶莹的红色。

有道是“题好文一半”,可一篇文章的好题目往往可遇而不可求,有时候绞尽脑汁也是白费,但不经意间的灵光一闪,也就有了,这也许是写作者都有过的体验吧。此文酝酿已久,可就是因没有个让自己满意的题目而迟迟动不了笔。“荣幸”,是前几天晚上散步时蹦出来,这虽然不能让人眼前一亮,或许存有几分俗气,却字短意长。荣老半个多世纪笔耕不辍,幸运于他对文字的不离不弃,也正因为有无数像荣老一样以笔为旗的人,一笔笔绘就中国当代文学的百花齐放。

荣处、荣所、荣老,相交几十载,结下文字缘。感恩幸运的遇见,这些人、这些事,这些从心灵深处流淌出来的文字。

又到八一,感怀过往,是为念。

                                        (此文首发于《烟台日报》2022年7月29日文学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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