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

      作者  文一

邻床的老太太嘟囔着想方便，又拒绝男护工靠近，满脸羞愤。鱼儿过去帮忙。

鱼儿扶着她再次躺好，老人忽然说:坐坐吧，然后仔细地端详着她。鱼儿能感觉到犀利的目光和紧紧攥着她的手充满敌意，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老人眼神渐渐迷离，瞳孔放大，面部忽呈狰狞状，嘴里含糊不清地咒骂起来……

护士及时赶来给她注射一针，她沉沉睡去。此时，鱼儿忽然发现满头白发下憔悴不堪的脸似曾相识。

一硕大的身影立在身后，鱼儿回过头望去。

“…啊，您？”

“是你？”

他们同时认出了对方。

充斥着消毒水的长廊，他和她默默相望。

二十年了，她的体型略显丰满了些，原先的长发被精剪成齐耳短发，头帘盖住了曾经饱满的额，依然是那双水葡萄般晶莹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惊诧和探寻。

 二十年了，他的风度翩翩不减当年，银灰色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言谈举止仍有当年讲师的风范。浓眉下那双鹰一般的眼睛牢牢地吸住了她的脸。

“…她刚才没吓着你吧？”他有点不安地问。

“她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从前闹到学校时她还是很漂亮的……”她用食指撩了一下刘海，心有余悸。

“…她告我与女生有染，我被学校辞退。我去公司做事，她又追打到公司，至此我没了自由……”他无奈又伤感。

“我被学校开除后不久出了国，这次回来是探望重病的姑姑。”她不知再说什么，好把话题岔开。

这张脸实在让人心动，七十多岁的男人还那么英俊潇洒，鱼儿迟疑地伸出手想去摸摸面前这张让她始终不能释怀脸，脑海里却浮现另一张和这个男人一模一样嘻嘻傻笑的翻版，她叹息一声，那有点颤抖的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弧线，像是摆手，又像是在挥手，逃跑般地转身进了病房。

鱼儿现在要做的，是给姑姑转到好一点的单间，尽快甩开临床的敌意，再雇一名女工贴身伺候，她还要赶回去陪伴当年早产、如今二十岁了只会傻笑的弱智儿……

他看着鱼儿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到她眼里盈盈的泪水，看着她那慌乱的手势，盯着她消失的身影，心痛蔓延。

他想起了付出半生代价唯一的他和她的那次耳鬓厮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