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入乡随俗的大树
——品逄春阶乡野小说《芝镇说》的家乡味道
从泰沂山脉东北沟壑纵横的大山皱折里,流出一条古老的水系叫浯河。千百年来,哗啦啦的河水见证过发生在齐长城脚下的古齐、莒两国对诀,见证过韩信、龙且领衔的潍水大战。出土于上世纪30年代的高脚陶杯散发着幽幽暗光,带着龙山文化印记,至今陈列在国家博物馆里。绵延凸立的浯河两岸,是一道文化的隆起。
历史车轮碾过几千年后的今天,浯河仍然流淌着历史的回声,沿河兴起的景芝烧酒作坊自宋代便有文字记载。然而,此后的滚滚红尘将那些文化灵魂深埋于烂泥碎砾之下,以至近百年来,这里鲜有雄文长歌诞生。今年初夏,一阵热风刮来,终于打破了这一历史的沉寂。《农村大众》报开始连载长篇乡野小说《芝镇说》(逄春阶著),在浯河流域,在齐鲁大地,掀起了一道滚滚的热浪,读之如同在桑拿天里洗桑拿,让人热血偾张。
这是一部以乡野说定位的长篇小说,从故事内容到题材架构再到书写风格,均呈现出了别样的风情,多元性特点十分明显。一是历史跨度长,故事从民国风云际会开篇,展开于抗日战争,讲述发生在芝镇一带风起云涌的斗争历程;二是场景宏大,叙事庞杂,以芝镇为背景,笔墨触角伸到了省城、京城、国外;三是人物众多,关系复杂,书写以公冶大家族为主体,上至老爷爷、老嬷嬷,下至重孙辈“我”,活跃在芝镇的三教九流,以及与公冶家族相关的各色历史风云人物。
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之说,说到底就是地域文化。而在绚丽多彩的地域文化中,最精彩的部分一定是汇聚了大量的文学元素。从这个意义上讲,文学构成了地域文化的灵魂,反过来,地域性又赋予了文学的生命。上半年,央视推出一档文学栏目,叫《文学的故乡》,介绍了一批当代知名作家与故乡天然的深情,割不断的故乡情结,源源不断地为他们输入了创作的营养。其实,这个现象很早就一直存在着,对很多作家来说,他们都有一块以家乡为背景的创作根据地。比贾平凹的关中平原,莫言的高密东北乡,周大新的豫西盆地,等等。逄春阶作为近年来山东媒体出身的作家,他的根据地自然是家乡浯河流域。那么,既然是写作根据地,就必然带有鲜明的地域性,他的《芝镇说》正是如此。
作为作者的同乡好友,我对书中人物、故事,多数似曾相识,有的还熟知于心。地缘关系使我把连载视为老家自留地,专门开通了《农村大众》客户端,每期必读,先睹为快。那么,《芝镇说》连载至今,留给我这位“家里人”最基本的感受和最突出的印象是什么?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这就是“顶风香百里”的家乡味道。
其一,当地独有的“酒文化”。外地人只知道景芝盛产美酒,却不知还有大量与酒有关的传奇故事,以及众多令人捧腹的段子。而这些,则顺理成章地成了作者创作的现成元素。比如流传当地的“景芝狗四两酒”说法,作者于开篇前两章就写了“景芝狗能上席”、“景芝驴善饮”、“景芝猪能大醉”,以至后来的“酒浇牡丹花”等等,故事闻所未闻,场景光怪陆离,书写别开洞天。《芝镇说》的背景即现实中的景芝,写景芝,则离不开酒这个主要特征,于是我们看到,酒在整书中始终不离,成为跳动在《芝镇说》内容中最活跃的灵魂,而故乡景芝则成为贴在作品之上的显著标签。
其二,大量真实的人物原型。《芝镇说》涉及人物众多,有铮铮铁骨的共产党人,有追随时代潮流的文化学者,有身怀绝技的民间艺人,有雄居一方的名门望族,有医术高超的旧时中医,有混迹江湖的市井无赖,以及横向乡里、危害一方的土匪汉奸……值得一得的是,在这些形形色色的众多人物中,多数都有生活原型,其中有些还是当地家喻户晓的知名人士。比如开篇出现了一位名叫“陈珂”的八路军武工队员,在带领当地军民开展地下斗争中遭叛徒出卖英勇就义。他的原型就是中共安丘县委首任书记、革命烈士陈克,上世纪50年代初,县委县政府在景芝镇前老汽车站附近修建起“陈克烈士纪念碑”,至今仍然屹立在那里,成为当地清明祭扫、平时开展党性教育的“打卡地”。以乡绅出现的“芝里老人”这个人物,原型刘大同(原名刘建峰)是位真实人物,家在景芝以南十几里地的芝泮村,此人早年一腔热血,放弃仕途北上关东闹革命,当时素有“南有孙中山,北有刘大同”之说。他在东北安途县创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共和国,即“大同共和国”,比后来在武汉成立的“中华民国”早三个月。抗战事发,刘大同退居天津,创建《渤海日报》,竖起了一面抗日大旗。书中还写了我党山东早期创始人王尽美、赴欧留学的进步知识分子王辫等真实人物。
其三,当地流传的民间文化传说。安丘境内西南部有座城顶山,山上有座书院,相传是孔子女婿公冶长讲学的地方,现有公冶祠和其塑像。当地传说公冶长喜欢鸟儿,并能听懂鸟语,时常与鸟交流。这个民间故事被作者既巧妙又完整地移植到《芝镇说》里,开篇即以“我”诞生在公冶家族,取名为公冶德鸿,能听懂鸟语,每遇难题,那只名为“弗尼思”的木鸟总会前来,为“我”释疑解惑。距书院不远,有处叫“牛沐”的古老村落,关于“牛沐钟声”的传说,是当地有名的“安丘八景”之一。相传古时铸钟时,反复数次皆不成功,时有一奸人献计:铸锅中需添加童男女,被浑官采纳,可怜一双天真烂漫的童男女被活活投入铸锅。说也奇怪,那一次竟成了,钟声宏亮如野牛。所铸两钟分别安置在当村和距此七、八十里的县城,敲任何一钟,另一只就会同时响起。这个传说同样被安按到有关章节。这些当地元素的出现,让作品凸显了地域性和可读性。
其四,贯穿全书的当地美食名吃。地域特色如同民族服饰,能够让文学作品带有鲜明的个性,一眼看到与众不同;而地方特有的美食名吃,则是这些“服饰”的代表颜色。“菠菜饼、鸡脯丸子、潍河鲤鱼、芝泮烧肉、芫荽小炒、五瓣火烧、绿豆糕、芝麻片、千层饼……”这是第二章《壮怀激烈》中元亨利饭店老板李子鱼招待客人时报出的一串菜单。其后,这些当地美食不断出现在各种酒局中,并多出了馉馇、炉包、蘸糖石榴、驴肉火烧、三页饼、马口鱼等特产名吃。以上美食,当地人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家乡特产,外地人则于陌生中给予认可,并产生丰富的联想。
除了上述几个能够体现当地特色的主要特征外,《芝镇说》还运用了大量有代表性的当地元素,如当地风土人情、当地方言土语等,让读者能够强烈感受到作品的民族风格,体味到浓郁的乡野气息。连载仍在继续,这里不再一一赘述。仅此林林总总的这些地域风味,让我不由地想到上世纪著名作家韩少功的《马桥词典》。该作围绕马桥镇100多个词条展开,完成了一部波澜壮阔的宏大叙事,轰动一时。这方面,《芝镇说》与《马桥词典》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前不栽桑后不栽柳,桃树不冲后门口,皂角树栽在了咱家场院大门的左边……是最高的一棵树。俺把自己也栽在了芝镇,栽在了大有庄。”这是《芝镇说》第五章中的一句话。连载至此,我仿佛看到了家乡浯河岸上,在一片稀疏的本地树种之间,突然长出一棵本地少见的皂角树,此树见风就长,遮天蔽日,越来越高大。
作者简介:王玉金,从过军办过报出过书,文学路上拾荒者,有作品散见于多家报刊及媒体平台。公务员退休,山东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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