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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映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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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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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里薪火相传

有些难以磨灭的记忆,穷尽一生都挥之不去。在物质匮乏年代,缺衣少食艰难程度在寒冬犹为突出,即便如此,熊熊燃起的火把仍能给我照亮方向,伴随我的人生,永不熄灭。

冬天,冷风如刀,它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父母在打窑砖准备盖房子,(因为伯伯盖房子要拆掉老祖宗留下的泥坯房,父母也要跟着建房子。)为了抵御寒冷,他们只能埋头苦干,饿了就喝粥水,父母勒紧裤带精打细算着过日子。

一日,村里来了一对逃荒的母女,她们衣衫褴褛,碰上母亲回家取农具,就一路跟着,小姑娘与我一般大,头上一对辫子乱蓬蓬,脸上几道污迹,应该是长时间没梳洗,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我。母亲把留给我和妹妹的干饭端给那母女俩,转身去取腌萝卜干,一转身,母女俩的碗底朝天了。母亲叹口气,给那妇女的布袋装满白米,再找出一件我的衣服交给她,逃荒的母女俩躬了几次腰才离去。

我和妹妹身上的衣服大多是拿小姨不合穿的改造而成。我还记得,过年时父亲给我和妹妹买的“厚笠”(棉质厚套头衫),为了延长使用年限特意买大几号,厚笠套在姐妹俩身上就像做大戏的小人儿,因为被人笑,我就拒绝穿,母亲说这是“宝物”,有的小孩没有,穿上身暖和,厚笠不脏又不是偷来,她们没权利取笑我。后来发现笑我的小伙伴还真没有“宝物”,冬天她们大多时候是跟着老奶奶烤火。

天气太冷的时候,我的奶奶也会烤火,她有一个手持“火笼”,火笼是竹制,内置一个小盆子,盆子上方稍收窄留出口,一块活动铁片横卡在出口下方半寸处,一根小铁链扣在出口两端,铁链中间有个铁环,可直接提铁环,也可拿根棍子一头穿过铁环像提灯笼那样提着;将铁片移到一端,把烧着的自制炭放进火笼,奶奶经常抱着这个火笼走家串户。

我曾亲眼见奶奶做自制炭,夏天,她在做饭时生起一堆火,再把一小段一小段的木头投进火堆,在木段烧着不久后,拿火钳夹出木段,往上泼冷水。奶奶告诉我,这个方法不但能煮好饭,还能为冬天储备木炭过冬。没想到奶奶没读过书,还有此等智慧。

风未定,后山的最后一穗芦苇花随风远去,我像风一样刮进奶奶的屋子,发现屋里冷嗖嗖的,问奶奶怎么不烧火笼“积暖”(取暖),奶奶一改往日的乐观,语调幽幽:“八婶病了,她一个孤老婆子,病了动不得,天又冷,我把火笼给她了,一会做好饭要端一碗给她。”奶奶曾经说漏嘴,说火笼是爷爷亲手做的,铁片和铁链是爷爷晚上给走村的铁匠拉风箱、抡大锤换来的边角料锻造,算是爷爷现存的唯一遗物;奶奶可宝贝了,烧炭换炭总是自己动手,不假手于人,怕别人弄坏了。她肯把火笼给八奶,给我小小的心灵来了个超级地震。

弹指一挥间,时间到了2005年的冬天,我要前往上海办事,为了省钱,在广州火车站买的座位票。更为了出行方便,穿上毛衣加件外套,用简易背包装了简单的换洗衣物就出发了。

挤上火车找到座位坐定,才发现跟我坐一起的是位当兵的小伙子,对面的大叔得知我第一次出远门去上海,说妹子你带的行李太少了。然后邀我加入他们一起玩扑克牌。而我的注意力全在窗外的景色,火车每次停站我都跑下站台看一看,回来都发现那当兵的帮我的杯子灌了热水。

车至江西段已是晚上,很多乘客靠着座位睡着了,困意袭来,我也伏在挡板打瞌睡,后来渐渐进入了梦乡。当对面的大叔唤醒我时,发现身上盖着一件崭新的棉衣,当兵的小伙子不见踪影。大叔说当兵的下半夜就下车了,“他说你像他的妹妹,把买给妹妹的棉衣送给你。”我一听急了,“他没留电话和地址吗?”

“没有,拿好行李准备下车吧。”大叔笑咪咪地说。

清晨,抱着新棉衣走在上海的外滩,虽然温度比在广州冷些,我却从头到脚,由内心到每寸肌肤,都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一如当年抱着奶奶的火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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