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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作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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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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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豆腐

寒冬的晨,三星在西天横着,袅袅的炊烟升腾的人家,一定是有读书的人,母亲起早为儿烧饭。偶尔几声犬吠,便打破了小村的静寂。豆 ——腐——!一声豁亮的呼喊,响遍了小村的每个角落:人们知道谷豆腐匠推着推车子出了生产队的大门了。

谷豆腐匠大号谷鸿儒,外号“豆腐匠”,谁都不知道为何名与号之间存了偌大的差别。有文化人问他“鸿儒”是什么意思?他说:“谁知道我爹搞的什么鬼名堂?还真的不如豆腐匠中听呢!管咋的咱这也是手艺!”

谷豆腐匠天生是块做豆腐的料,那豆腐做得远近闻名,十里八村无人能及。白里泛黄的大豆腐,仿佛上边有一层油皮儿。一动,颤微微儿,不老不嫩,鼓荡着诱人的豆香。同样泡的一斗豆子,他的豆腐块儿就比别人做的都大。他做的豆腐,葱拌酱、葱拌盐,炖着吃、炒着吃、煎着吃,都别提有多香了。多少天都闻不着荤腥的,能吃到一口豆腐,就该当满足才是。我的生活中的美好记忆,就是从豆腐开始的。

一听到豆腐匠的喊声,人们知道快亮天了,也该起床了。有的拿盆,有的拿瓢,有的拿碗,有的拿盘,围上了豆腐匠和豆腐车。一个豆腐共计两板,每板一百块。靠着四边的豆腐块比里边的稍大,因为有豆腐包被挤压的椭圆边界。关系好一些的,豆腐匠就会拣边上的给你用铲刀锄起,放在你的盆或碗里;关系一般的就拣中间的锄,当然也没有人计较,所谓亲戚有远近、朋友有厚薄,此乃人之常情。那时的豆腐7分钱涨到最高一毛钱一块;用黄豆来换是一斤豆子7块,一斤苞米5块。但是大多人家还是用黄豆和玉米换,很少有人拿现金的,那年月,现金比金子还贵重,一般的人家都拿不出来。

一进冬月,家家都得为过年做一个豆腐,大家把豆子拿到生产队,自己泡,自己看着拉水磨,只有点卤水的时候由豆腐匠亲手来点,因为这是豆腐好吃与否的关键。点老了,豆腐发硬;点嫩了,一炖就碎。泡豆子也是有讲究的,都是前一天的下午泡,第二天的上午开磨。把泡胀了的豆子放在水磨上,上边吊一瓦盆当漏斗往下滴水。套上毛驴,戴上蒙眼儿,那驴便一圈一圈无休止地走。事实上它想走到尽头,可是圆圆的磨道哪有尽头呢?它唯一的安慰就是期盼卸磨,可倔强的它又怎能猜透人的心机?

磨下的豆浆被一桶桶倒进大锅煮沸,然后过滤出豆腐渣,淘进缸里点卤水,变成豆腐脑儿,再舀进垫着豆腐包的方木框里,用豆腐包包严实,上边压上重物,将多余的豆浆挤出,豆腐脑儿挤压在一起,便成了一大块豆腐。然后再打刀,横着9刀,竖着9刀,打出100块完事。

圆圆的磨,磨出了方方的豆腐,仿佛磨出了生活的方圆。

平常的日子大豆腐是不能管够吃的,拣来几块有时掺点土豆,有时掺点咸芥菜缨子,有时炖点咸菜。吃饭的时候,大豆腐上来,娘马上告诉,谁也不许满盘子乱搅和,都得在自己那边夹。命好的就能多摊上几块豆腐,赶上倒霉基本吃不到多少。每当一炖豆腐,一闻道那特殊的香气,总是盼望能多吃上几块。所以,每年总是盼望过年,至少可以放开量吃一顿鲜嫩的大豆腐。一板鲜的能吃几天,另一板就得冻上,等过年时候好炖白菜吃。

那令人怀恋的大豆腐呀,在那忧郁而清贫的生活岁月里,曾经给了人间多少期盼与憧憬,也曾经留下多少让人回味不完的故事。

在我高中毕业干农活的第二年,豆腐匠和李小个子打赌:如果豆腐匠能吃30块豆腐,钱由李小个子付;如果吃不下,豆腐匠要替李小个子干一天农活。结果豆腐匠还真把30块豆腐吃下了肚,可却躺在生产队的院子里叫唤了一下午。一直到半夜才被两个儿子抬回家,边抬边嘟囔:你怎么就不嫌乎可耻,你几辈子没吃过豆腐呢?前年回老屯,听爹说,豆腐匠因为晚年儿女不孝,喝了农药了。现在一看见豆腐,耳边总会响起豆腐匠那豁亮的喊声。

而现在的豆腐,不论怎么做,再也没有了当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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