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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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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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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生植物帖(五章)


沙漠》


在沙漠,等一场雨水和雪水是漫长的。

在沙漠,没有鸟鸣,炊烟,只有猎猎的风声和阳光。

在沙漠,干冽的风悬挂成持久的伤痛,沿着腾格里焦渴的骨骼狂卷。

四季的风吹皱岁月,也吹皱沙乡人民身上的鳞片。

花朵是沙漠的语言。在沙漠,花朵是带着利器的,是雄性的,野蛮的。沙漠,还有另一种语言,是空中的鹰和雨水。深入语言内核,寻找泥沙俱下的另一个生存哲学。

在沙漠,寻找一种雄性的魂,是来过这里的人的梦想。

风吹云朵,风吹沙粒,风吹时间的伤痕。我和我的沙生植物,生灵,怀抱质朴的理想匍匐前行。

一望无际的沙漠啊,带着历史的迷静,在治沙人弓起的脊梁下,在夕阳里亮出善意的肌肤。

沙子在裂变,十万吨沙子,一粒紧挨一粒,磅礴、坚固,怀抱对土地的敬畏之心。

瞭望,沙漠养育着一些热烈的词语。光阴的锋芒,沿着时间的嶙峋和皱褶,闪烁着永不言败的气势。

而站立在沙漠边缘的人,沐浴着日月星星辰,滋生出一种粗犷而执着的气质。

静默如迷,十万匹阳光蹲踞在沙漠上,闪烁着金属的光泽。逶迤的沙浪,荡漾着白刺、红柳的梦想。麦草格蜿蜒或是攀爬。在沙漠,是大地的印章,和持久的抒情。

一粒粒汙,包裹着盐,方草格种植着沙乡人浓郁的理想,力拔山河兮,从一种姿态出发,躬身前行,国强在民,民强在勤,让这铮铮誓言开出曼妙的花朵,是一代代沙乡人再次出发的号角。

浩瀚的沙漠啊,只有苏武的节气和信仰,才能锁住你的日夜奔腾和喧器。


白刺》


就让它伸出尖利的触角,吻合这气候和疆域。吻合这土壤和环境。

它的根茎沿着大地的回声、骨骼、脉络盘根错节,颈相缠绕。

这野蛮而智慧的力量,是深邃的,也是睿智的,也是一种简朴而忠诚的力量。

不定根、不定芽,最原始的繁殖与生育,在子子孙孙热烈的骨头中站立起来,像生命的伏笔,盛大而有力,那么多热情的手臂伸出来。

要原谅沙漠的苍凉与寂静。也原谅时间之刃的雕刻。金色的裸体,在冷落中稀释出思想的光芒,柔韧之躯无声地拔节,延伸远方。

我不去打探它的姓氏,一群石头沉默,一只鹰回头,喊着忠诚的名字。

守护家园、村庄、城市,从外到内的苦,仅仅是自己的。前方的陡峭,仅仅也是自己的。接受命运的秩序,等侯雨水和雪。

我从不拔高一棵棵不开花的树。它不丰盈,干,枯,瘦,不具备传统美学。

在沙漠,你看不到拔高的气势,但高昂的力量一直都在,匍匐都在,向上,向下,它的节气,就是沙漠行走的雪。


梭梭》


小乔木,灰白、褐色,生长于沙漠、盐碱地。出身决定了命运。

使远方成为一种向往。月亮的光芒照亮在辽阔的沙漠,远方成为一种诱惑。

当一棵梭梭有了蓬勃的念想,那一棵棵梭梭就会长成一种姿势。锁住风声,锁住刃一样的寒气,锁住云朵和雨水,锁住二十万子民殷切的目光和祖先的遗言。

一棵与另一棵根系相连,抱紧,一路婉转,一路高歌,辽阔与悲伤,写着对黄土最深的眷念。

在沙漠,一棵梭梭打开自己的愿望有多强烈,在七月,干涸与暴烈,成为生命的底色。

与沙漠、白刺、沙拐枣,遗落的草籽,结为异姓兄弟,用双手对抗宿命的安排,是梭梭的纯洁和骨气。我怀揣一些起死回生的想法,在一棵棵梭梭树上,有了茂盛的长势。


红柳》


我看到红和燃烧,在猎猎的秋风中,怒放成为一种气势。

沿着时间的隧道篡改季节,卸下沿途蓬勃的绿色,云朵、炊烟,泥土的重量,身体里沸腾的雨水和血脉,只剩下空、单纯的眼神。

一棵燃烧的树,它有婆娑的梦想,清澈的远方。

在沙漠,红是旗帜,是热烈、是火焰。当一团团红着火时,沙漠流淌着俗世的烟火,内心的轰鸣,解开了沙漠一世的孤独和落寞。

阳光落在你纤细的枝叶,你选择适合的角度锲入生活,让失眠的鸟类清扫时间的虚无;千年的等侯,只为看见你红艳艳的身姿。

风吹过,天空越来越薄,千言万语成为你抒情的底稿。你舒展手臂,认领时间的秩序,舞出荡气回畅的汉武腔调。

一抬头,一只鹰掠过生命的低谷,徘徊在澄明的天空。


沙拐枣》


奔走,攀爬,迂回曲折,先锋植物。

沙漠的极品,不死的勇士,在沙砺间高歌猛进。

它或虬劲或纤弱的骨胳成为一种特殊的美学。

苍凉,厚重,一望无际,你用诀然的姿态弥合岁月的侵蚀。

你清澈的忧伤来自无尽的风,守一方风平浪静有多难?守一树花香有多难?守一滴雨水有多难?像天空的星星,数不清。

一棵花扶着一棵花,在沙漠种一棵开花的树是一种壮举,是一种英雄的情结。

当花枝摇曳,沙漠鼓荡着浪漫主义的腔调。天空蓝,蓝得擦去尘世忧伤和疾苦,蓝得像是一种慈悲。

我在一棵沙拐枣前,梦幻中的蝴蝶,我静听你的语言,你沉默如群星,遥远而又纯净,为了生存,我们把你当作武器,在这流火的世界。守住这一方绿色,我必在黎明来临之际,等待走失的一颗露水。

沿着沙漠的纹路,我把头深埋在深沉的沙浪之间,深入到大地最繁茂的地方,倾听沙拐枣金色的语言,而你以花朵纷纷致谢,潮湿,暧昧。我以洁净之心倾听你的腹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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