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行走在湘西大山深处的林荫小道上,习习晚风像婴儿的手一般,温柔地抚摸着葱茏山乡,也抚摸着我的每寸肌肤,清凉舒适,沁人心脾。
缕缕炊烟,从紫竹林深处的土家吊脚楼升起,像白云,像水幕,流动在密林间,流过鲜嫩得可捏出水来的芭蕉丛,流向那片绿如翡翠的包谷地,让我又一次触及,那久违的人间烟火气。
扑鼻而来的,不止是那用金黄菜籽油下锅,与青椒翻炒的农家生态腊肉,弥散在空气中的油分子,还有那路边迟开了但又满枝满蕾开着的,带着丝丝甘甜的金银花香。我抵挡不住那花香的诱惑,近静地从藤蔓旁走过,摘一枝,那花便赠予我一袖的清香,和深入持久的清爽。
沁着一路花香,经过缀满累累黄透果实的枇杷树,穿过一幢幢精美别致农家小园,约2小时行程,便到达今晚宿营地龚家小院。
当听说我从城里来时,热情的龚大姐连连召呼,并立即安排生火做饭,恨不能把所有的手艺和压舱货都拿出来。我也力所能及地帮忙,择择菜,添添火,打打下手。
大铁锅、大铁炉、铁火钳,山泉水、山胡椒、山茶油,木柴火、木炊筒、木草灰,烧红薯、烧土豆、烧辣椒……这些原生态器皿和做法,在城里早已销声匿迹了,而在大山深处,竟然依旧保留和沿袭着。一时间,我的心里暖暖的,满是回忆和感慨。
当我们正忙碌着准备晚餐时,忽听屋外一阵躁动。狗叫声,鸡鸣声,主人的吆呼声,一波高过一波,声声急促紧张。待我走出厨房方知,有老鹰凌空俯冲,像离弦的箭一般,逼近一群鸡崽。只见鸡妈妈张开金盾般双翅,降低身姿,立即发出“喔喔喔”的战斗警惕声,奋力地将鸡崽们护佑在身下,毫不畏惧。幸好有女主人和大黄狗的及时救驾,才使得老鹰落慌而逃,真是有惊无险啊!这让我想起,小时候,为了驱赶老鹰和麻雀,人们常常会扎一个“稻草人”,树在田地间或家门口,后来生态破坏,连麻雀都很少见了,也便见不到“稻草人”了。
听龚大哥讲,自从大山的生态修复后,鸟雀又多了起来。特别是今年,老鹰出没,喜鹊成灾。年初,山坡上的包谷,才刚露出芽芽,就被喜鹊刨出来叼走了,补种了好几回。再者,包谷熟的时候,野猪是最难防的,有时成片成片的包谷地都会被破坏。这老鹰就更可恨了,别说是小鸡,有时连大公鸡都是它的盘中餐,现在种地真是难得很!
大自然就是这样,总是遵循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法则,演绎形成回环生物链,维护着生态平衡。
晚餐后,龚大哥粹了一大盆包谷,给散养的鸡鸭鹅们喂食,我打了个照面,决心再出去走走。
这回,我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夏夜清新。
一轮明月挂山巅,拔云送晖,映照苍莽大地。星星,点灯似的,稀稀疏疏,撒落在天幕上。
大自然的天才艺术家们,已经开始那地道的乡间协奏曲。夏蝉,清清嗓子,第一个出场,唱响主旋律;青蛙,从稻田水面的湖萍里探出头来,有节奏地敲击鼓点,时强时弱;蟋蟀,窸窸窣窣,吹拉弹唱,样样精道,实至名归的多面手;猫头鹰,音色悠扬,唱功最好,名副其实的独唱艺术家;还有蚱蜢、蛐蛐、蝈蝈和一些不知名的昆虫,齐刷刷的吟诵着,像和音,像呓语,打着完美的音乐底色。只有萤火虫,默默无声地挥动着荧光棒。怎么没见它一会东一会西的飞翔呢?我好奇地从南瓜叶上捉来一只,捧在手心一看,原来还只是白色的幼虫,尾部带着点点萤光,在蠕动,在爬行,在闪亮,身后留一片光明。
此刻,一曲天籁之音在山谷回响,时而雄浑壮观,时而婉转悠扬,时而热闹非凡,时而万籁俱静,美妙绝伦。而那绵延的群山、滴翠的庄稼、隐现的村落,一切的一切,都是忠实的粉丝,都在凝神静气地,聆听这场宏大交响曲。
随着月的不断跳跃,夜也变得更深沉了。万物经过一场盛大的演出,高潮过后,也渐次收场。
我回房推门进屋时,龚大哥已睡着了……